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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折辱


  从贺兰山以西越过阴山,再从阴山以北的草原往东疾行,最后从雁门郡或者代郡入赵,这便是熊荆返回楚国的路线。四月时节,一望无际的草原已是黄绿一片,蜿蜒的河流好似镶嵌其上的陆离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镜带旁的小土丘上开着或红、或蓝、或紫的花朵,点缀着无垠的草原。

  目光所及如此,鼻翼间则是牧草汁液青郁的气味。只要诸人一停下,坐骑就会低头啃食身下的嫩草,哪怕早上刚刚将它们喂饱。不过熊荆无暇欣赏草原上的美景,因为他的臣子要死了。

  “启禀大王,”医者一入账便揖向熊荆,直言结果。“弋侯伤重不愈,将卒也。”

  “将卒?!”熊荆看着医者,他知道会这个结果,可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然也。”医者无奈道。“请大王……”

  正午时分草原上阳光晒的人刺眼,皮蓬内却有些昏暗,此前曾服下一杯皓玛汁的弋菟见熊荆来,想要在儿子的搀扶下起身,熊荆忙道:“弋卿不必行礼。”

  “臣将卒也,不能再为大王效死。”药物支撑着弋菟的精神,他看向熊荆微笑心里却是无奈。他看不到楚军收复旧郢,也看不到熊荆大败秦人,称霸天下。

  “弋卿所做足也,不佞……”熊荆凝噎的说不出话。弋菟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只是他的臣子,而不是楚国的臣子。

  “臣还有二事……”弋菟看向自己的儿子,流泪的弋醉躬身一礼后出帐,就在帐外守着。看见儿子出去了,弋菟才抓着熊荆的手道:“臣忧患君权弱也。项氏坐大,若敖氏复起。项伯恭顺,然其子孙恭顺否?若敖氏昔有叛心,大王今日或可役使,然大王子孙可役使乎?”

  人臣就说人臣的话,弋菟忠诚不二,临死前忧虑的仍然是君权与权臣。他说的这些熊荆一直放在心里,只是当下面临最重要的问题是楚国的存亡,而非君权的强弱。项氏和若敖氏最少也要等到拿下旧郢、秦国衰亡后再行削弱制衡。

  “不佞知矣。”熊荆没有过多解释,只对弋菟点头。“日后必设法削弱此二氏。”

  临死前进谏大王能够立刻听从,弋菟欣慰。靠着皓玛汁的最后一点药力,他再道:“臣不知四洋六洲,亦不知大千世界,然大王与越人盟,授其制舟航海之术,他日或生大害也。越人性愚,骆氏自大,为求复祖宗之地,假以时日骆氏必欺哄越人以叛我,臣请大王勿忘设备。”

  “不佞知矣。”熊荆再揖,“复郢败秦后,当以诸越制衡骆氏。海舟需装有火炮,方可纵横四洋,骆氏只知造舟航海,不知铸炮制药,难成大害。”

  “臣安也。入黄泉谒见先王先君,可言…我大楚必昌。”弋菟轻轻舒了一口气,了无牵挂后生命从他身上飞速逝去,待弋醉、弋通、熊悍等人入账,他本想对他们微笑,然而这笑容刚刚泛起他便永远停止了呼吸。嚎哭声从皮蓬内响起,外面楚军骑士闻之皆泪。

  “此不佞之过。”熊荆自责道。是他派弋菟入秦的,然后秦人设伏,重伤弋菟。

  “大王何过之有?”弋通极力维护熊荆的威严。“主君死于秦人之手,我等日后必伐秦以报。芈女公子之事,朝堂诸公误矣!大王允娶芈女公子为妻在前,秦王封其为良人在后,我楚国王后岂能成秦国良人?大王命主君入秦以迎芈女公子,信主君也,死而何憾?死而何憾?”

  弋通老泪纵横,他不但要维护大王的威严,还要维护弋菟死的价值。他的话熊荆无言以对,待他默然回到帐中,得闻弋侯已卒的芈玹也是不安。两人对视片刻,熊荆将她抱在了怀里。

  “我……”因为自己弋侯身死,忆起姑母常说赵女如何如何,芈玹心头全是灰暗。

  “不许说话。”熊荆堵住了她的嘴,两人就这么相拥着,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

  “见过大将军!”

  “见过大将军!”

  ……

  弋菟身死的时候,气候已是炎夏的赵国番吾一片忙碌。经过半个多月的整肃,赵军军纪为之一清,士卒对将率军官的敬畏随之大增,每见上官必恭敬行礼,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称兄道弟;将率军官也不敢再与士卒沆瀣一气,喝酒纵乐。

  清晨,颜聚的戎车行驶在军营中,沿路的赵军将卒纷纷行礼。想到以前赵军目无尊长的模样,颜聚满意的点头,他的努力终没有白费。

  “大王有命,令我军出城与秦军一战,再败秦人。昨日本将已命各营今日出战,故而今日……”幕府内全是赵军将尉,看着他们,颜聚准备下达出战的军命。

  “大河已通航,大将军为何急欲出城与秦人战?”诸将心里实际全是不愿。李牧被秦人刺杀后,所有人都担心秦人再度强攻,然而十多天来秦军都在制造攻城器械,未再强攻。

  “通航又如何?”颜聚看向帐内诸将。“各国只愿秦人伐我赵国,合纵至今未成。为今之计,只有再败秦军,赵国方能不亡。”

  “秦军五十万,我们不过三十万,何以为战?何以不败?”说话的是都尉赵敖。整肃军纪他忍了,看着颜聚把赵军往死路上带,他实在忍不了。

  “秦军五十万又如何?”颜聚目光锁定赵敖,“此前既能数败秦军,何以今日不胜?”

  “此前能数败秦军,皆因武安伯一人之力。凭你?”赵敖毫无畏惧,“战则必败,赵国亡矣!”

  “无礼!”赵敖这样直接的抨击让颜聚大怒,不过抢在颜聚之前,赵葱喝了一句:“小小都尉,也敢誉敌?还不速向大将军请罪。”

  “战之将败,败之亡国,我何罪之有?”赵敖不屑。“一齐人耳!齐人也知战?”

  “你!”颜聚真是怒了,齐军从缗王后便不能战了,似乎要到两千多年后的四野,才算挽回齐人善战的传统。颜聚是齐人,最忌讳别人抨击齐人如何如何,他的怒气不再克制,大喊道:“你竟敢折辱本将?!来人!斩。”

  “颜聚!你出战欲亡赵国,赵国若亡,齐国亦亡,你存何居心……”赵敖被幕府甲士拖了出去,听闻颜聚要杀人的诸将忙道:“赵敖,莽夫也,请大将军不计莽夫之过。”

  “大将军善战之名,我等早有耳闻,赵敖死不足惜,然士卒见此或军心不稳。”狐婴究竟是谋士,急的时候知道拍马屁,强过其余赵将十倍。

  “哦?你竟闻本将善战之名?”颜聚挥手拦下了入帐请示是否斩首的军吏。

  “然。昔年大将军率军大败魏军,臣耳闻也。”狐婴博闻,把十多年前的颜聚的一次小胜也扯了出来。这时候赵将也附和着他,都说曾闻颜聚善战之名。

  “死罪可免,刑罚不可免……”颜聚的声音回荡在幕府中,帐外辕门,赵敖已跪在地上引颈待死。谁料一会幕府内奔出的军吏没有下令斩首,而是将他押入囚牢。

  “为何不杀我?为何不杀我?”赵敖大声疾问,可惜军吏不答,一直到幕府议战结束,才有人过来相告,说起狐婴向颜聚求情一事。

  “呜呼!”赵敖哀叹了一声。“救我何用?!赵国将亡,救我何用?”

  赵敖挑衅颜聚,就是想让所有都尉都反对颜聚,从而不出城与秦军野战。没想到为了救他,所有都尉都向颜聚求情,大战不可避免。

  “王命如此,武安伯亦亡,我等奈何?”同时都尉的司马宪发出比赵敖更悲切的叹息。李牧被刺让赵军陷入深深的不安,颜聚整肃军纪只是做了表面上的工作,甚至比不整肃军纪更糟。

  “你等……”囚牢里的赵敖欲再言,却见司马宪等人已经不在。此前一直紧闭的番吾城忽然城门大开,成批成批的赵卒匆匆出营,于城外列阵。

  “啊!啊、啊、啊……”看着赵卒离营而去,囚笼中的赵敖大喊起来,然而除了几个赵卒往这边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人搭理他,番吾迅速变成了一阵空城。

  越是看不到人赵敖越是大喊,直到嗓子喊哑,发不出声。这时候城外激战的鼓声已是惊天动地,伴随着两军士卒的喊杀,这些声音传到他耳中,让他心中更加焦急。可这种焦急不及一个时辰,就听到城外有人高呼万岁。战场上忽然高呼万岁当是有一方大胜,赵敖自然希望胜利的是赵军,然后仓惶奔入城内的竟然是赵军。

  “大秦万岁!大秦万岁!大秦万岁……”番邑城外,大将军颜聚的首级被辛胜麾下的畴骑挑在长矛上。他们身前,阵势已溃的赵军被数十万秦军驱赶着,惊慌失措中他们连番吾城都不敢进,而是丢弃甲胄跳入尚浅的呼沱水,往北逃亡。

  “禀大将军,我军大胜!我军大胜!”秦军中军,看到这一幕的将率纷纷向王剪道贺。

  “天佑大秦,大王庙算,方有今日之胜。”王剪喜形不露色,尽是汗水的手心此时才在长襦上擦拭,随机下令秦军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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