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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铸币


  熊荆不管是从身高还是从举止,看上去都像个男子,桑隧那次足以‘证明’他行,其实他还不行。出生赵国宫廷的赵妃很明白这一点,她不但把正寝里服侍的宫女都换成了无盐那般的丑女,还勒令整个王宫的女子禁止狐媚大王。

  魏间忧想把桑隧那个丫头送过来给熊荆作嫔妃,也算是一种低规格的联姻,年龄未到的熊荆顿时苦笑,几句话将魏间忧的好意婉拒了。但因为魏间忧的提醒,回郢都的路上熊荆不时想起那个公孙嫣,特别是要处死她的时候她看过来的目光。除了芈、楚国公主、芈姓各氏外,熊荆从未接触过别姓女子,公孙嫣是第一个。

  “大王。”长姜在耳边低唤,已经到了上朝的时间。

  “恩。”熊荆收回思绪,他刚才又想到了芈。他提醒自己要去问问知彼司,派去秦国的那两个誉士何时才有音讯?从咸阳北上越秦长城至河南(河套)的路好不好走?

  晨光明媚的早上,正寝里的朝臣都已到齐,他们三五成群的正商议着秦国伐赵,见白衣素裳的熊荆从闱门出来,顿时揖礼齐呼:“臣见过大王!”

  群臣揖礼,熊荆还礼,君臣全都坐下,朝议方才正式开始。秦军攻赵、会盟失败,现在头一件要议的就是如何应对眼下这种局面。

  “敬告大王,齐王无信,不可恃也。臣以为当与赵盟,以楚赵两国之力一同抗秦。”诸敖之一的蓝奢没想到会提议盟赵,他的话才起了个头群臣便一阵摇头。

  “蓝敖此言大谬!”耐性心的等他把话说完,性急的彭鬣就出声反对。“前岁我求赵人出兵攻秦,赵人弗出;那年先王新薨,秦军伐我,我求赵人出兵相救,赵人亦弗出。只可楚人救赵,不可赵人救楚,如何与赵国盟?”

  彭鬣的话立即得到诸人的附和。赵国是什么德行诸人早知,清水之战后不与赵国相盟,不单是燕朝的决定,也是楚国上下的共识。

  “我闻赵人曾入蓝敖之府,赠蓝敖美人宝玉,可有此事?”一片附和声后,弋阳侯弋菟更是质疑蓝奢提议的公允,怀疑他被赵使收买。

  “禀大王,赵使确曾入蓝府,确赠美人宝玉,然,”蓝奢不慌不忙,“臣未受赵人美人宝玉。提议盟赵,乃为楚国而非为赵国。秦攻赵,赵亡韩魏亦亡;魏亡,楚危矣。故守楚必守魏,守魏必救赵,如此臣方议楚赵会盟,合力拒秦。”

  群臣之间,还保持着君子之风,蓝奢说没有收赵人的美人宝玉,群臣也就相信他真的没有收。他说完后蔡文则道:“我楚国与秦人大战三年,三年死甲士七万、因伤而疾者两万有余,高库粟尽,钱府为之一空。若非项侯夺秦之敖仓,得一年之粟,民或易子而食。

  去年休息一年,民方少有饥色,然高库积粟尚少,钱府更未赢实,江东新开之地产粟不及一石,只有八斗,蓝敖以为楚国何以为战?”

  “誉士还需一年才可成业,”有人补充道。“封闾甲士矛阵亦未练熟。”

  “战舟亦需六年。”红摇头道。五百艘大翼之外,即便以现在二十万人的编制,也还要大约五百艘卒翼战舟。造船是要花钱的,穷县敝邑需要好几年时间才能造好自己的战舟。

  “夺秦人敖仓只可一次。若再要与秦人战,非有三年积粟不可。”淖狡道。他是缺粮缺怕了,而与秦国的战争不是你想结束就能结束的。

  “三年积粟,谈何容易?”淖狡的观点非常正确,但很不现实。“我楚国一年积粟不过一千万石有余,要积三年之粟,非十数年不可。”

  “咳咳。莠尹以为要积三年之粟,需要几年?”熊荆咳嗽一记,直接问向莠尹孙余。

  “禀大王,若不劝农多种粟,再种宿麦,积三年之粟非十二年不可。”孙余答道。

  “你所谓的劝农种粟,是说少种桑麻?”熊荆问道。

  “然。”孙余点头。“楚国种桑者多,种麻者少,若能少种桑麻,多种粟米,又种宿麦(冬小麦),七年可积三年之粟。”

  “七年……”熊荆问话之后,正朝里安静了下来,听闻莠尹说积三年之粟的时间,诸人都在比划十二年和七年。

  “大王,臣以为不妥。”司会石揖道。“楚国一年余粟一千二百万石,若少种桑麻,再种宿麦,一年之余粮当有三千万石许。然,民一年多产粟麦近两千万石,以何相购?”

  “这……”税不是想加就加的,外朝未必会同意。出钱的话,除非大规模铸钱,要不然以楚国常年五十钱以上的粟价,一年九万多金粟米钱很难出得起。最后一个办法是强制庶民储粮,可没有物质刺激,那怕粟米是自己的,没有远见的庶民也难有动力。

  “钜甲之价廉也。”石趁机说道,埋怨当初诸人把钜甲的价格压的太低。“若一副钜甲需半金,一把宝刀亦需半金,如此得四千万石粟也;倍之,可得八千万石粟麦。”

  “咳咳,”石的指责让不少臣子难堪,他们不好说的是:钜甲钜刃价格再高,那也是公室赚钱,而非各县得利,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好后悔的。

  “宿麦可种,然麦饭难食也。”有人快速的转移了话题,朝堂上再一次人人附和,但和刚才那次比,这次明显是装的。

  “麦饭难食……”麦子不去壳就去煮,带着壳确难下咽,当然难吃。“如水泥那般磨细便可。”

  “……”熊荆说磨细,朝堂上没人说话。其实面食还有一个比较关键的技术是发酵,发酵产生的二氧化碳气体使面团膨胀松软,这样做出来的面食才有口感,也易于消化。

  中国史书上可信的、记载面团发酵是在东汉晚期。而‘灵帝好胡饼,京师贵戚皆竟食胡饼’这种情况,很大的可能是经过发酵过的胡饼,替代了此前死面做成的‘坚强难消’的面饼,这才让食尽人间美味的皇帝权贵喜欢吃胡饼。

  并不知道死面团可以在空气中自然发酵的熊荆,已经要求胡耽娑支下次来时要带来酵母。据说是埃及人最先开始对面团发酵的,然后传到了希腊,之后又传到了罗马。巴克特里亚的希腊人也吃面包,弄来酵母并不困难。

  看着群臣哑言,熊荆再道:“麦饭难食,无粮时难食亦食。唯多产两千万石粟麦无钱可购,众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禀告大王:臣以为上策乃增收钜甲之价。”石是行家,他抱怨了钜甲钜刃卖家太低后,对此拟有上中下三策。“中策乃铸钱相购,下策乃增收军赋。”

  “钜甲之价已定,增之不妥,臣请行中策。”蔡文反对上策,也不用下策。

  “民多新钱,又少种桑麻,必购齐人之货,齐人以新钱换我爰金,若何?”石指出一个事实:诸国贵人大商都喜用黄金而不喜铜钱,进而使得各国形成了一个自发的金本位货币制度。

  此前楚国的蚁鼻钱重只有二、三克、秦半两却重达八克,但蚁鼻钱在各国的价值并不比秦半两低多少,究其原因在于六百枚蚁鼻钱可换一两黄金。铸钱铸多了,没有那么多黄金来换,蚁鼻钱对外的购买力就要大跌。铜廉价金稀有,逆差太多黄金外流,这不是好事。

  “再则,铸币皆在郢都,所铸之币为谁所有?”石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这也是此前未能解决的问题,铸币权归谁。

  “臣以为可由各县邑送铜至郢都,所铸之钱归各县邑所有。”蔡文答道。

  “善。应该如此。”他身边一堆人点头。做什么最赚钱?当然铸币。铜价才三十多钱一斤,一斤铜却可以铸钱一百,减去一切花销还能净赚五、六十钱。要不是楚国已经币改,用的不再是铸钱而是冲压出来的新钱,各县邑早就自己铸钱了。

  “然各县可铸钱几何?”石笑了,“譬如下蔡,可铸十万钱,可铸百万钱,如何定之?”

  蔡文哑言,这确实是个问题。铸钱买粮,如果是国家统一铸,当然是有多少粮就铸多少钱,现在各县邑财政独立,那就确定不了谁多铸谁少铸。而各县邑自己铸,又没这个权利和能力。

  “那当如何?”驺开问道,他算是越人当中对中原的人了。

  “最善之策乃涨钜甲、钜刃之价。”石一句话又绕回了钜铁涨价,看到他这样执著的维护公室利益,对着大臣们睁眼说瞎话,熊荆不知为何很想笑。

  “钜甲之价已定,岂能再涨?”一片反对的声音。

  “司会其心私也。”有人还道,这是察觉了石的用意。

  “各县之粮由高府经手收购,所用之钱全由大府铸造。”熊荆不愿在铸币上捞钱,忍不住开口。“各县邑付郢都铜价工费即可。”

  “大王……”群臣闻言一怔,而后齐声高呼道:“大王英明!”

  石看了熊荆一眼,只好道:“然各县邑当输金于郢都,若齐人持新币来,不至无金可换。”

  “然。各县邑需输金存于郢都,此金非不佞所有,此金乃银行所有。”熊荆赞同石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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