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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屠刀、血海棠与春草(上)


    大草原上黑云低垂,春雷阵阵。

  杨雄戟与董迪郎并骑而行,身后是一支载满粮肉果蔬等物的车队。

  杨雄戟抬头望了望天色,朝赶车的民夫喊了一嗓子:“大伙儿加把劲儿,别被大雨浇在半路上。”

  董迪郎额头新添了一道竖痕,但他的面色本就黑中泛红,是以并不是太显眼。

  “我说骑牛的,你不是天天嚷嚷自己是外门弟子,非要我们这些记名不记名的废物师弟叫师兄么。那你给我透个底,咱们大人到底是从哪座深山老林里蹦出来的?”

  董迪郎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刀痕,语气莫名道:“要说那些大门阀大宗门也是有人数不等的私兵护卫的,可都是拿些二三流的功法出来教习,绝不可能连根本法门都普传广授啊。大人不会是要造反吧?”

  “屁!造你娘的反呦!”

  杨雄戟骂了一句,又突然压低嗓音、高深莫测地道:“你还真别说,我曾问过二哥师门的名号,二哥回答说……”

  董迪郎竖起了耳朵,急切道:“说啥?”

  “关你屁事!”

  董迪郎大怒:“好你个骑牛的,竟敢消遣老子!甭以为叫大人一声二哥就真能骑在老子头上!”

  他手按刀柄,洁白如玉的指尖已经晕染了几分红晕,想来没少放血:“来来来,咱们过过手!”

  “二哥当时就是这么说的,爱信不信。你这厮比俺多练了十几年家传刀法,又学了二哥屠灭锻兵术的绝学,才堪堪到练气中境,还有脸大言不惭?”

  杨雄戟在雪蹄绿螭兽的背上扭了扭壮硕身躯,换成一个歪歪斜斜的舒服坐姿,看也不看黑着脸的校尉之子一眼。

  董迪郎闻言嘿嘿一笑,变脸如翻书道:“那是老子不愿丢了切玉刀的修行,否则早就心刀成就、练气大成了。说起来大人也真是不着调,竟然撺掇我把切玉刀跟屠灭锻兵术掺合着练,他倒不怕我走火入魔。”

  “咋说话呢,啥叫撺掇,分明是你这厮贪心不足。二哥不过是顺嘴一说,可以不要他的屠灭刀气灌顶而自铸心兵,你就打定了主意要观想自家切玉刀,进境自然快不起来。真要走火入魔给练死了,那也是你活该!”

  杨雄戟撇撇嘴道:“这样也好,能少张嘴吃饭,如今旗里所吃所用,可都是二哥自己掏钱,等着上面拨粮,一个二个早就饿死了。”

  董迪郎突然哈哈大笑:“你选了这么一柄大铁戟来观想,更加愚不可及,好意思一百步笑老子五十步?”

  杨雄戟恼怒道:“都怪二哥,当初也不提醒我,这得多放俺多少血?”

  两人说话间,雨点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溅在春日草原那松软的泥土里,泥土的腥气混合着清新的青草味儿在空气中弥漫,让人感受到勃勃生机。

  两人眼前,已出现了一片小小营地,帐篷外的空地上,近百人盘坐在一起,静默的身影在稀薄的雨幕中有些模糊诡异。

  刘屠狗回头看了眼开始卸货的车队,又将目光收回。

  距离他最近的是傅阳关和桑源,两人膝上各横着一柄绣春刀,额头血痕鲜亮,脸上神情痛苦,身躯微微颤抖。

  小羊羔卧在不远处,百无聊赖地嚼着青草。

  刘屠狗盯了两人半晌,突然出手,一掌拍在傅阳关头顶,渡入一丝心刀气。

  傅阳关瘦弱身躯剧烈抖动了一下,满脸涨得通红,嘴角流出殷红的血,眼睛却始终紧闭,未曾从深沉的入定观想中醒来。

  小羊羔抬头看了主人片刻,又垂下头去对付还剩一半的草根。

  两人身后是阿大等五人,同样人手一把绣春刀入定观想,额头却没有血痕。

  他们的资质心性都差了些,刘屠狗退而求其次传授了《乙木诀》,毕竟种心根筑基相比心刀要缓和许多。

  至于选择何种心根,天地灵根那是妄想,以刘屠狗的见识,最佳者只有一种,当然是半朵血海棠。

  这不请自来入住二爷心湖的奇诡花朵奥妙无穷,至今也不能一窥究竟,正好借此机会集众人之力解析一番,这是二爷的一点儿私心,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传授方法同样是灌顶,如此观想起来易于速成,虽是取巧,日后恐怕灵感难成,但毕竟不是谁都如二爷一般悟性超群,随随便便就触类旁通举一反三,阿大几人颇有自知之明,能得宗师灌顶,已是感恩戴德。

  刘屠狗灌顶的血海棠,其实根子仍是刀气,不过其中神意则大半是攫取来的血海棠的气息,较为阴柔,更利于筑基。

  一百罪**性难测,无论资质如何一律只传授了《乙木诀》,头几次灌顶倒是一视同仁,饶是如此,仍有十七人承受不住血海棠的气息,受了严重内伤,只能躲在帐篷里静养。

  剩余八十三人进境不一,偷奸耍滑者大有人在,只是因为舍不得如此机缘,又慑于旗总大人的酷烈手段,仍旧老老实实跟着修行。

  队伍最后方躺着一人,十八九岁年纪,两颊无肉、嘴唇薄而少血色,有一双女子般纤细浅淡的眉毛,是大周江南人士常见的消瘦体型,说起话来也是温声细语,名叫徐东江,是十七名体质最差者之一。

  这个少年同样有一股子南方人的坚韧不拔,每日都坚持修行,渐有进展,每每一边筑基使得旧伤有所缓和,一边又受新伤继续吐血。

  徐东江躺在湿漉漉的草丛里,任凭愈来愈急的雨水淋湿衣服和脸颊。

  青草被雨水压得低垂,如有灵性一般在少年脸颊上挠来挠去,痒痒的。

  徐东江实在没有力气去拨开恼人的湿润春草,只是睁眼呆愣愣的看着,看天、看云、看雨、看草,不知为何,今日的他总有点儿自己也说不清辨不明的感触,让他的思绪纷乱又沉静。

  不知看了多久,终于,他有了些力气,慢慢坐起身来,同时下意识抬手抓住一蓬湿滑的青草,用力一拔。

  草叶湿滑而坚韧,一根也没有断,而是顺着他的指缝溜走,将气味难闻的绿色草液留在他的掌指间。

  这从青草身上流出的汁液,仿佛它们的血。

  徐东江微微一愣,抬起手掌凑到鼻尖闻了闻,仿佛闻到了青草们痛苦的哀嚎和愤怒的呐喊。

  他微微一笑,许是伤的太重终于伤到了脑子?

  想到这儿,徐东江闭上眼睛轻轻叹息,接着就又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混乱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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