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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景佑世子归府


  宛湄坐在苔痕轩里的竹窗下,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怎么最近一直打喷嚏呢?难不成是因为这苔痕轩远离王府里的人烟,屋子里太过于清寒了?

  之前她跟淑慎郡主说,需要清净,不喜喧嚣,这苔痕轩便就被郡主拨了给她。

  宛湄起身正准备关上窗户,却听着一个姑娘的声音:“江先生,您歇着,我来吧。”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侍女,生得白净模样,站在门口向宛湄行了一个万福。

  宛湄看着她走过来,为自己关上竹窗。

  侍女名叫琉璃,是淑慎郡主派来负责侍候宛湄起居的。

  侍候自己是真,恐怕暗中监督自己更是真。

  她不再看那侍女,只坐下开始整理书籍,想了想又开口:“以后,你不用自称‘奴婢’了。”

  琉璃纵使平时再精炼,显然也不知道这话要怎么答。她愣在那里,只等宛湄下句。

  宛湄整好一叠书,抬头见琉璃还窘迫地待在屋子里,便柔下声音,说道:“你不要多想,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一样的。”

  “江先生。”琉璃急得去接宛湄怀里那叠书。“您是读书识字的,王妃也对您礼遇有加,怎么会和奴婢这样的下人是一样的呢?江先生真折煞奴婢了!”

  宛湄拗不过琉璃,只好把怀里的书递给她:“我不知道。但是既然我们都是为王妃做事的,以后在王府又要朝夕相处,总是要相互照料才好。大多数时候,苔痕轩里不会有旁人,你自称‘奴婢’,太见外了。”

  “是,江先生。”琉璃把书籍放到格架的空缺处。“江先生一早上都在整理这些书?”

  “嗯。”宛湄应了一声,稍稍扬眉看向琉璃。

  琉璃一边整书,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瞧江先生,虽然是比我小的年纪,性子却像六十岁的老妪似的。满蓟城的人谁都知道,晋王世子从北疆凯旋,今天上午到了京都,多少女子都挤在桥上路旁,只为一睹世子英姿。”

  琉璃抱紧手里的一本书,双眼柔情,面色微红。

  “那妓坊明月夜里的花魁青山,多少富户权贵花银子跟淌水似的,只为见她一面,这次青山居然坐在路边的高阁之上,千娇百媚地弹着琵琶唱着歌,迎接世子凯旋。”

  “那是前朝名士的抄本,你别再揉了。”宛湄好笑又好气地从琉璃怀里救下那本书。

  “世子是王妃的儿子,归府之后,你有的是时间仔细地瞧他,不得把外面那些怀春少女都羡慕坏了?”

  “也对。但是,江先生你不知道,今天上午世子凯旋的场面,实在是太壮观了——世子骑着高马,简直像天上的神人一样,没瞧见真是可惜。等世子回府了,江先生也要仔细地瞧瞧世子,才不亏。”

  宛湄背对着琉璃,目光突然深沉了下去。于是她回头笑着对琉璃说:“这些书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去院子看看竹子长得怎么样,要是找着生了病的,记下数目报到王府花草房里去。”

  等到看着琉璃离开了书房,宛湄才缓缓地坐下,眉头紧皱——她怎么料到世子景佑会这么快回京都蓟城?

  世子是朝廷清流一派的人,而不久前,自己为淑慎郡主出谋划策,将清流中的辅臣蓝挚除出内阁,景佑要是把自己列为敌对的话,要对付自己实在是太轻而易举了——

  他从小在自己父亲左都御史宛燮家中抚养,和宛家的三个孩子一起长大,虽说景佑九岁那年就被晋王接走,虽说已经他们已经不相见有整整七年,但是景佑只要认出了她,认出了她是罪臣宛燮的女儿,只需把她的身份告知众人——

  她刚刚展开的复仇之路,就会扼杀在襁褓里。

  而且,也不存在景佑看在宛湄是母亲淑慎郡主的门客这一点上,碍于母亲利益而放过宛湄。

  世子的母亲淑慎郡主,一直对自己的儿子很疏远,母子情分几乎没有,更何况淑慎郡主主持内阁会议以来,偏向于以内阁首辅沈今为首的沈党,与清流针锋相对,景佑如果除去自己,简直是一石二鸟。

  不久前,因为悲伤过度,宛湄常常头痛不已,刚刚好些,现在又犯了。

  她扶住额头,只觉得屋子里闷热得很。于是加上一件窄袖褙子,出去透气。

  苔痕轩旁除了有一片竹林,还有一个小观赏湖,名叫个湖,也是舒心养性的好去处。

  个湖边的柳树成荫,柳树阴影的边界和湖岸恰恰重合,不偏不倚,更显得湖面波光粼粼,湖岸阴暗如秋。

  宛湄顺着柳树的影子往前走,一直走到阴冷湖岸与暖阳湖水的交界处,才止住。

  她面朝湖水,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影中。

  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春天气息之后,她只觉得这里真是一个便于思考的好地方,一定要在景佑回府之前想出对策才是……

  “站住!”

  正在沉思中的宛湄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惊,慌忙回首,一瞧清那来人,却被吓得无意后退一步,脚下一滑,竟然连一丝声音也没有来得及发出,就掉进湖水中了。

  春天的湖水料峭,一瞬间,劈头盖脸地朝她簇拥过来。宛湄的头发如同滴入清水里的浓墨,在水里诡丽地铺散开来。

  她隔着湖水,看见了刚刚把自己吓得掉进湖里的那张脸。

  是景佑。

  景佑几乎是一看见湖边的姑娘掉入湖水,就冲到了岸边。

  他也跳了下来。

  宛湄觉得,与其被景佑救上去,还不如自己在水里多憋一会。

  憋到景佑走远了,就不用和他打照面了。

  但是,景佑还是顺利地把她捞上来了。

  即使从九岁起,已经分开七年,宛湄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景佑却并没有认出自己——

  “姑娘为什么想不开?”

  舒适的衣裳顿时变成了寒冷的囚笼,重重地困住她。宛湄只低着头,把脸偏开,心里直埋怨——想不开?明明是被你吓到水里去的好不好?如果不是你突然回京,我也不用绞尽脑汁地想法子,更不会到这湖边来了,怎么会掉水里去。

  合着景佑看见自己站在湖边,就以为自己是个想寻短见的姑娘。

  他到底是在装糊涂,还是真认不得了?如果是真的不认得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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