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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凤朝阳


  隰州一处小院内,一人正围着一个炉子又扇又转,有些焦急,又丝毫不敢马虎。忽然屋内有人推门出来,那人抬头去看她,这才见来人竟是玲姐儿。那玲姐儿急忙掩上无门,里面隐隐传来的咳嗽声被屋门掩住。她看了看守在炉子边的小李子,走上前来想要解开盖子瞧一瞧,竟被滚烫的盖子着实烫了一下,她将手缩回去,却被小李子把手夺了过来,边看边说:“到底小心些,这滚烫的药罐也是碰得的?尤婆的药有我看着,夜深了,你也去休息吧。”那玲姐儿将手夺了回来,转身便进屋去了,留下小李子在原地傻笑。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往天上看去,天上被乌云严密的遮盖住,一丝星光也不露,不由得有些担心起雁翎来……

  且说杨苓这边,那宗衡大喝一声提枪向她刺来,却被她转身轻易躲过,且看她身动枪未动,倒像是人扶着枪移动一般,杨苓一转身便来到了枪纂之处,她手握枪纂,将枪杆一挑便轻易架住了宗衡的枪。宗衡的枪已被架住,他去看那杨苓时,只见她双眼通红,满眼恨意,她大喝一声,左手出掌打去,竟将那宗衡打的倒退了几步!四周的金兵见宗衡吃亏,欲上前相助,谁知却被宗衡拦下。这宗衡铁了心要与杨苓一较高下,他挥舞着长枪摆好架势,正欲攻上前去,却见一抹寒光已经到了眉间!那宗衡快步往后闪避,只见那枪头不断在自己的眉间绞动,若不是他躲避及时,只怕早就被这钢枪搅得脑花见地了!这宗衡眼见身后便是榕树,只得一个转身躲过了杨苓刺来的钢枪,那杨苓收枪不及,猛地一刺,竟将枪头没入了榕树之中!那枪头擦着宗衡的脸颊刺入树干之中,他惊诧这女子竟有如此神力!正想着,那钢枪竟横着向宗衡扫来,宗衡只得向后一仰闪身躲过去!那宗衡竟被一个小小的女娃逼至墙角,心下竟焦躁起来,他注意到杨苓的出招快而狠,将背后很大一部分暴露了出去,若是能想办法绕到她后方去……

  那宗衡一边想着,一边快跑了几步,借着惯性蹬到旁边的一间茅草屋的墙上,那杨苓步步紧逼,一招织女穿梭,枪锋紧随那宗衡其后!只见那宗衡蹬到墙上,竟向后一翻,稳稳的落在了杨苓的身后一招金鸡锁喉想她刺去,谁知那杨苓背后原没有任何防范的,竟变幻了一招十字披红挡住了宗衡的锁喉枪!那杨苓转身向后跑去,几步便登上了那榕树下乱石搭建的石阶,那宗衡紧随其后,几招舞花打出枪花来,竟不能撼动那杨苓分毫!只见杨苓飞身踏上石阶,她转过身来时枪扫开了还在小腿附近舞花的宗衡的枪,手中攥着枪纂转身一压,枪头向后刺去——竟是一招回马枪!那宗衡不防,竟被杨苓在左肩头刺了个正着!宗衡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见杨苓已经顺着枪杆几个转身过来,她转身的时候周身似有银花闪过一般,宗衡那一霎只觉得自己被闪花了眼,谁知那杨苓手中竟握了柄钢刀,直逼在宗衡的咽喉之处!

  那宗衡再看眼前这个小女子时,竟恍惚觉得与当年在战火中所见的杨先康的模样别无二致!只听那杨苓说道:“学了十年,能接我这么多招,你也算不容易了,只是你只知我家枪法一流,却不知战场之上,枪只为威吓敌方,刀枪并制才是我杨家的制敌之法……你说你与我祖父交战,却连我祖父的刀都未曾见过,也不觉得汗颜吗?”那宗衡甫一听此言,顿时眼瞪得老大!他仿佛此时才想起杨先康与他交战时腰间挎着的刀,和杨苓一直藏在袖中的钢刀,原来他认为的对手竟可以随时击败他……那宗衡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觉喉间一阵冰凉,自己的话被一阵咸腥的液体淹在了口中,一腔热血自颈间喷洒而出,湿了原本被鲜血染红的雪地。那宗衡只觉两片肺均被血液侵占,火辣异常,却只能看着杨苓冷眼说道:“让我用枪,是你这辈子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误。”那宗衡脑中轰隆一片,便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金兵这才意识到这女子竟杀了金国国主的侄孙子,这七百人一见首将身亡,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杨苓执枪持刀的看着这些人,不知是哪一个率先大喝了一声攻上前来,却被杨苓持枪挡住,一刀划在他的腹部,那人便捂着流出来的肠子倒在地上死了!金兵见有人先动手了,便也有人上前与杨苓叫阵,却皆被放到,倒不敢再上前了。杨苓看着眼前这些人,他们对汉语知之甚少,想必方才的话也不曾听懂多少,但留着到底是祸患。聚仙镇的房屋几乎被烧完,那火苗也小了下去。那群金兵只见杨苓将手中的钢刀丢在了地上,她将长枪立于身侧,屏息运气,伸出手来,竟是梅花枪的起势——丹凤朝阳。

  那一夜,见识到全套杨家梅花枪精妙枪法的金兵都倒在了血泊里,一个女子,力战七百壮汉,让所有金兵震惊不已。在血泊中,金兵们的血液和聚仙镇的居民的血液混在了一起,一样的红色。而杨苓,一身的伤,左肋的伤口见骨,她丢下了手中的枪,单膝跪倒在地上,口吐一口鲜血出来——原来她已伤了脏腑。杨苓忽然听到有大批人马纵马而来,她耳力想来不佳,总听不出马匹的优劣,她祖父出征前曾允诺过教她分辨马匹,但终是未能兑现。她看着漫天飘雪,望着满镇的火光,似乎又想起了被追杀围剿的夜晚。她自嘲的笑笑,不知若是自己死在这里,可会有人认出她是杨先康的后人?正想着,马蹄声渐近,她抬头望去时,竟是周朝的兵马。忽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杨苓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来风雪,这一行人忽然停下了前往临安的脚步。有人说道:“夜来雪路难行,不如找间房舍避一避。”另一人低声说道:“也好。”一行三人往前行了不足一里,便见到一户田舍。几人盗了叨扰,又使了银钱,总算在风雪之夜有了安身之处。进了田舍的厢房,几人摘下身上的蓑衣斗篷来,不想竟有一人乃是奔雷剑瞿少游!列位看官可曾记得,这瞿少游在太平寨入了宣州常备军了,只是他身量魁梧,没操练几日,便觉在厢军之中不得施展,难免有些不快起来。那秦海宴竟也适时的给了这瞿少游封了几封信,引荐他加入禁军,一并连同几名述职的军官一同上临安去。这瞿少游本是个烈火一般的性子,在江湖上又有几分薄面,自然不将秦海宴放在眼里,只道了谢便走了,如今刚好行至此处。夜来三人难免闲话,说起家中女眷来,一个说:“我娘说了,等我回家就给我物色一个。”那一个笑道:“你可当心,娶了个母老虎天天管着你!”这一个笑道:“谁不知道你娶了个夜叉,日日放在口里说,兄弟们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那一个窘道:“少胡说。”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没同瞿少游搭话。这瞿少游自是不放在心上,哪里晓得这俩人眼见他在厢军中浑身不自在,处处使脸子,都指挥使开了恩引荐他去禁军,他也没好生谢过,自是不快。但路途遥远,也不能不搭些话来,不免问道:“瞿大侠可曾娶妻了不曾?”那瞿少游见问他,不免笑道:“孤家寡人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哪里有姑娘家愿意跟着我。”这一个没娶妻的笑道:“当初在那土匪窝子里,那小姐儿可对瞿大侠颇为照顾。”瞿少游笑着一摆手道:“人家女儿家,别胡乱议论。”几人随便聊了两句,也就睡下了。

  且说隰州的小院里,玲姐儿守着药炉子发呆,那小李子出来时,她正一手握着蒲扇,一手托着下巴,不知想些什么。那小李子见这光景,不免说道:“行了,人家参了军就走了,只言片语都没留下,你还这么记挂着。”说罢便去弯腰搬柴。那玲姐儿被说中了心事,不免大窘,直指着小李子说道:“不记挂着他,难道记挂你这土匪?”那小李子甫一听这话,身子都僵住了。玲姐儿见自己说错了话唯恐他着恼,又不想出言安慰。只见那小李子扔搬了柴火到她脚边,细细的填到炉子里去说道:“我是干过打家劫舍的营生,但我敢说我做的事对得起天地良心,我认准的人我也不会放手,等一天也好,一个月也好,一辈子也好……总之,你若嫁,我,便娶,你若嫁旁人,我也不会另娶旁人辜负她,我就是这么个话。”说罢便进屋去了,留下玲姐儿独自守着药炉子。

  再说那宣州府衙内,蔡德勇忽然来报与正在低头秦海宴道:“指挥使,聚仙镇的金兵全部被剿灭了。”秦海宴头也不抬的赞道:“尚大人英武。”蔡德勇又叹道:“这尚大将军何时有了这般本事。”秦海宴说道:“尚将军手握七万禁军,对付八百金兵还不是绰绰有余?”蔡德勇见他意兴阑珊,便知他心意,只随便白话了几句,就退了出去。这边,秦海宴虽在看书,但已经半个时辰不曾翻过一页了,列位看官再细看那书上时,只见一只素玉珠花不知何时掉落在了书本上。秦海宴叹了口气,拾起珠花贴着心口放好,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时,只低声念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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