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打死你个忘本的混蛋

　　一般来讲，私人公司送审的作品会更加小心谨慎。在当下的国情下，涉及到政治正确这一重大问题，无论是谁都要好好考虑考虑。所以所谓的“研究”，一般就是研究送审人能提供多少剧本外的东西。

　　收受贿赂章强是不敢的，这是一条红线，尤其是最近几年。但周末去吃个饭喝个酒改善一下生活，只要没人故意找茬，也挑不出大毛病。所以章强和他的同事很喜欢私人公司送审的剧本，而不太喜欢大厂送来的作品，因为惹不起。

　　今天就有一部剧本送到了广电，送审的是八一厂，这部剧本落在了章强手中。

　　对于八一厂送来的东西，章强是不敢卡的。对方来头大，对于政治的敏感度也要高得多，一般来讲不会出问题。以往八一厂送来的作品，都是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审核，盖章通过。那怕是要修改，一般也不会在剧本审核这一阶段，而是要在成片审核的时候才会发生。毕竟大家对于纯文字性的东西不如影像来的有兴趣。

　　可是偏偏这部剧本就出了问题。送剧本过来的人来头很大，八一厂的大厂长亲自送来的。一般能劳动大厂长出动的东西不多，而一旦大厂长出动了，所代表的的东西就有些吓人。章强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但总觉得这位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章强以为，这是因为“政治任务”的原因，不好不说，又不好明说。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大神，章强有些心不在焉地翻开了剧本，然后就傻眼了。

　　抗战戏，这个不奇怪。可是……战场抗命？山头主义？骂人？这……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八一厂送审的剧本中？

　　半个小时抽了半包烟的章强拿不定主意，他又想起八一厂厂长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来。

　　“难不成，他其实也拿不定主意？”章强有些郁闷的想，“所以送了这么大一口锅准备让我们广电来背？”

　　无奈地章强只能把剧本送到了部门领导桌上。等领导粗略地看完了剧本，才把八一厂厂长亲自送审的事儿讲了出来。领导沉着脸听完，非常不满地瞥了章强一眼，估计也是怪他为什么要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部门领导拿着剧本去找更高层的领导，但结果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今天会有黑锅被甩到广电来，广电的一二把手都不在家。

　　最终部门领导找到了一位平时不太引人注意的副局长，得到的答复是“部门内部讨论”！

　　“讨论你妹啊？”章强从领导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骂道。看领导的黑脸，估计也在心里把这位擅长甩锅的副局妈了个狗血喷头。

　　部门内部的讨论会倒是热火朝天，但并没得出什么结论。大家一致认为，这部剧本存在很大的问题。但八一厂厂长送审这件事太过重大，背后隐藏的信息十分丰富，最好不要轻易下结论。最好还是等大领导回来再说。

　　然后剧本又回到了章强手中。他捧着这部剧本就像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他认真想了想，又搜了一下这位叫“苏钺”的编剧，但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看起来应该是个新人。”他想着，“那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不懂规矩？能劳动八一厂厂长，这位又是什么背景？”

　　下班了，章强仍没想出个头绪。他顺手把剧本往自己包里一塞，回了家。

　　回到家的章强依然愁容满面。妻子问了一句，被他随口打发了。正在闭目养神的父亲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晚饭吃的都不利索，一直唉声叹气的章强引得儿子一个劲儿的翻白眼。老父亲终于忍不住了，吃完晚饭便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章强的父亲是八路军出身，文化程度不高，一直信奉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式。建国后老人便脱下了军装，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否则章强五十岁的人了，也不可能仅仅混个副科长。章强从事的工作老头子也不太懂，平时很少问儿子的事情。在他看来，现在这个时代，平平安安就挺好。

　　章强郁闷了大半天，忍不住开口跟父亲多说了几句。

　　“……您见过这样的电视剧吗？八路军的团长张嘴就骂人，还抗命不遵！他还真敢写。关键是还不好不批，毕竟是人家八一厂的厂长送来的作品。真是倒了血霉了，这部剧本怎么就落到我手里了？您说说……”

　　“我打死你个忘本的混蛋！”没想到自己的抱怨竟引来了父亲的拐杖。在章强的记忆中，小时候挨得打不少，但结婚后父亲就没再打过他，今天不过因为工作的事情抱怨了几句，竟然引得老父亲发了火。

　　老爷子被儿媳妇好说歹说劝住了，但仍然愤愤不平。

　　“有什么好犹豫的？就该批！你们这帮没吃过苦受过累的兔崽子，知不知道我们当年是怎么过来的？”老爷子梗着脖子喊道，一张脸涨得通红。

　　“……您是说，这都是真的？”

　　老爷子顺了口气，仍然大声道：“就是真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你知道那里面写的129师是什么部队吗？”

　　“什么部队？”章强问道，原本他是没不太关注这个细节的，刚才也是顺嘴就说了出来。

　　“八路军129师，是刘邓大军的班底，当年的师长和政委就是这两位首长！我记得你小学的时候还学过《千里挺进大别山》，还因为背不出来被我打过一顿。怎么这么不长记性？‘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以为就是说说而已？”老爷子愤愤地道。

　　章强傻眼了。他原本以为这句台词不过仅仅是借用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有出处的。他顾不得多说，跑到电脑前开始了搜索。

　　129师是真的，386旅也是真的，旅长就是新中国国防科技、教育事业奠基者之一的陈大将！至于独立团和新一团，章强并没找到更多的信息，但想来“李云龙”这个人物并非杜撰！

　　“那就是真有李云龙这样的八路军团长了？”尽管父亲已经确认过，但章强还是相信眼见为实的消息。

　　“这个剧本到底批不批？”章强暗暗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情人节。儿子一早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出去约会了，临走前还暗暗给了章强一个眼色，提醒他下班的时候给老妻带朵花回来。章强会心一笑，也许是放下了心事的缘故，他并没有对儿子的行为太过苛责。

　　到了广电，章强找到了部门领导，毫不犹豫地道：“领导，那个剧本我准备批准拍摄。”

　　领导看起来很诧异，愣了几秒才道：“局长回来了，先去问问局长的意见。”

　　二人便进了局长办公室。章强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甚至准备把昨天挨了老父亲拐杖的丑事拿出来说服局长。没想到的是，局长仅仅只是翻看了一下剧本，便坚定地道：“批准。给予一切便利！”

　　二人目瞪口呆。出了局长办公室，章强便想：“到底是局长，政治觉悟就是比我们这帮人高。”而部门领导却想：“娘的，这个苏钺到底什么来头啊？”

　　做了一夜思想斗争的郭婧终于还是抵不住郭老爷子的一句话。

　　开车去往苏钺别墅的时候，她还在想，如果苏钺说起关于情人节的话题，自己应该怎么接口。但所有的打算在她打开苏钺家大门的时候便烟消云散了。

　　苏钺起了个大早。终于回到了正常的作息时间，清晨起床的他感觉精神奕奕。他换了身运动服，跑出去活动了一下，本想接着去吃个早饭的。但想了想，还是回了家。

　　重新坐在电脑前，依旧打开《士兵突击》的剧本文档，重新沉浸在钢七连火热的训练之中。

　　郭婧进门的时候，苏钺终于写完了第十集。白铁军、甘小宁和三班的其他战友无良的戏弄许三多。许三多好歹也算是融入了钢七连这个集体中。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又看了看时间，心里奇怪，郭婧怎么还不来呢？

　　正想着，就听见开门声。他一下站了起来，出了书房门一看，果然是郭婧进来了。

　　“你可算来了，我都快饿死了。”苏钺边说边摸了摸肚子。

　　“饿死你活该。”郭婧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心里却也放下了一块石头，便进了厨房。

　　苏钺仍然躺在沙发上，从旁边拿过郭婧昨天没有带走的录音笔，打开，也不多说，就直接讲起了《射雕英雄传》。

　　“一行人下得山来，走不多时，忽听前面猛兽大吼之声一阵阵的传来。韩宝驹一提缰，胯下黄马向前窜出，奔了一阵，忽地立定，不论如何催迫，黄马只是不动。韩宝驹心知有异，远远望去，只见前面围了一群人，有几头猎豹在地上乱抓乱扒。他知坐骑害怕豹子，跃下马来，抽出金龙鞭握在手中。抢上前去，只见两头豹子已在沙土中抓出一具尸首。韩宝驹踏上几步，见那尸首赫然便是铜尸陈玄风，只是自咽咏锁骨直至小腹一片模糊，似乎整块皮肉给人割了去。他心中大奇：‘昨晚他明明是给那孩子一匕首刺中肚脐练门而毙命，尸首怎会在这里出现？而且人已死了，怎会有人这般作贱他尸体，不知是谁下的毒手？有何用意？莫非黑风双煞在大漠中另有仇怨极深的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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