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驴子面前的胡萝卜
“你有这个想法？”方绪磊边讲电话边向苏钺比了个“OK”的手势，“那你可要抓紧，人家已经在做渲染了，春节前肯定能搞定配音，完成成品。如果时间来得及，完全可以赶上春节档期！……什么？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做？你傻了？什么时候听说天极拿到电影制作资质了？……审核的问题？别管了，只要你想做，审核完全不成问题！到时候我给你出主意！你抓紧啊，这玩意儿不比别的，如果人家真搞成普通的动画片，完全可以一边做一边播，只要第一集上线，你就没机会了！……哈哈，咱们这关系，没说的！总不能老听你抱怨吧？行了行了，你来京城，请我喝顿酒就行了！就这样，你抓紧啊！”
挂了电话，方绪磊看着苏钺竖起的大拇指，忍不住脸红了红。坐下来给苏钺解释道：“苏总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想着让他欠我人情。老陈这个人，嘿……”
苏钺见方绪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便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还有故事？”
方绪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给苏钺讲起来这位老陈的故事。
老陈名叫陈宝都，虽然是沪市美术片厂的厂长，实际上并不是传媒圈子的人。经过九十年代的沉沦，沪市美术片厂的状况比苏钺另一个世界的沪市美术电影制片厂更加糟糕，一连换了多位领导依然是大幅亏损的局面。最终到了2005年，主管部门再也容忍不了这种状况，做出了准备破产分拆的决定，曾经在某国有银行担任高层管理的陈宝都受命进入美术片厂担任厂长。其实大家都清楚，一个从来没有在影视圈混过的人进入电影厂，作用就是借助其常年金融工作的经验，在破产分拆的过程中，尽量减少国有资产的损失。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宝都无意间发现了一座宝藏，让沪市美术片厂逃过一劫，避免了破产的命运。
陈宝都的操作也算不得多么出彩，只是国有企业破产前的习惯性操作罢了。进入电影厂之后，先是对人员进行了相关的安排，该分流的分流、该下岗的下岗，暂时稳定住了局面。然后统计了电影厂现有的土地、设备等一系列固定资产。而在这个阶段，电影厂片库中库存的一部分作品被他首先拿出来发卖。这些作品内涵简单，制作也算不得精美，便低价卖给了几家电视台。电视台收购了这些作品后就在自己的少儿节目中进行了放映，因为购入价格极低，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这些制作算得上粗糙的东西播放密度倒是非常大。而在密集的轰炸下，国人的山寨精神便有了用武之地，各种各样的相关角色的玩具、文具出现在市场上。作为一个曾经的金融行业从业人员，陈宝都自然知道这种侵权行为意味着什么，抱着能捞一点是一点的想法，他把多达六十多家文具、玩具生产商告上了法庭，要求赔偿。原本他的想法是在电影厂破产前多搞些额外的收入，为自己增加一些政绩，可是当法院开庭审理之前，被告方委托律师的庭外和解请求让他猛然发现了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将这些作品的角色周边授权给别人，收取授权费用，这么一来，电影厂即使是破产了，也有一笔相对固定的收入可以贡献给国家财政和企业的养老基金。这让他非常感兴趣，经过缜密的计算，他发现这种授权的收益超乎他的想象，电影厂很有可能避免破产的命运！无意间发现了宝藏的陈宝都给主管部门递交了一份报告，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打算和运作方式。上级部门收到这份报告后很感兴趣，做出了暂缓电影厂破产清算、小范围开展实验的决定。信心满满的陈宝都便选择了之前出售的作品中比较受到低龄儿童喜欢的两部作品进行继续开发，同时对合作的玩具商和文具商进行认真的筛选。这些明显低龄化的作品依然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给电视台，但仅仅靠着周边产品的授权收益和销售分成，沪市美术片厂终于扭亏为盈，陈宝都这个对于动画一无所知的家伙也借此坐稳了电影厂厂长的宝座，十年来多次受到国有企业管理部门的通报表扬。
“所以说，这个家伙脸皮比我厚多了，抱怨被人批判什么的，听听就好了，其实他心里不知道怎么得意呢。”方绪磊语气有些不屑，“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人不想做得更好。他通过商业运营的方式让沪市美术片厂起死回生，但这个圈子里面说到底还是认作品的。钱是有了，那就更想得名。我那样说也算是投其所好。另一方面，这个家伙一肚子花花肠子，你跟他合作，得千万小心别被他带到坑里面去。咱们不能求他，得让他来求咱们，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给他名声就好了，经济利益的大头，还是抓到自己的手里面。”
方绪磊的一番话说得苏钺目瞪口呆。陈宝都这个家伙绝对是个人才！都已经被判了死刑的沪市美术片厂经过他的操作起死回生，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一个对动画和影视剧基本上一无所知的人就靠着商务运营的方式硬生生撑起了一家公司！哪怕是现在对于这家电影厂的批判声音无所不在，也不能掩盖他对沪市美术片厂做出的贡献！“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当年沪市美术片厂真的破产了，恐怕对于国产动画的损失就不仅仅是受到批评了！
不过方绪磊这样的操作也证明了另外一件事情，方绪磊这个家伙要是腹黑起来，恐怕比陈宝都更难缠。他很轻易就发现了陈宝都的诉求和欲望，把“口碑”和“免遭批判”当成了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不仅吸引了陈宝都的注意，还避免了后续天极和沪市美术片厂合作时候的某些麻烦，不经意之间卖了两个人情给苏钺和陈宝都。苏钺忽然发现，自己之前实在是太幼稚的一个人了。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方绪磊毫不避讳地在苏钺面前搞这样的操作，应该真没把苏钺当成外人。苏钺不清楚方绪磊是真的打算和自己交心还是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如果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价值，那又是自己本身的价值还是自己背景的价值？
“行了，我能做的都做了，想来陈宝都很快就会来京城。”方绪磊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之前的做法给苏钺留下的印象，若无其事地道，“今天我也不留你了，你赶紧回去跟你的人交代一下，到时候一定要做出一副无可无不可的姿态，要让陈宝都求着你们把那部作品弄成电影。等到审核的时候你再加把力气，让陈宝都看看你的能量，这事儿就成了！”
苏钺长出了一口气，由衷地道：“方厂长，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感谢了，事成之后一定好好谢谢你。”不管方绪磊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但这次的事情确实是对天极帮助极大。苏钺也相信，以方绪磊的心性，也不可能以后会让自己弄什么违反原则的事情。
“好了，咱们合作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方绪磊摆手道，“我也不白帮你，我看出来了，将来你肯定会自己申请电影资质的。我只求有合适的题材，别忘了我们八一厂就是了。”
“这个您放心。”苏钺严肃道，“别的不说，八一厂的资历在这儿放着呢。”
“哈哈……好！”方绪磊大笑道，“陈宝都过来肯定还是先找我，我会告诉他，我已经和你打过招呼让这部作品暂缓播放。你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操作，到时候千万别演砸了。”
“这个您放心。”苏钺笑道，“最起码和那位比起来，咱们算是专业的！”
“哦？哈哈……”方绪磊闻言大笑起来。
苏钺从八一厂出来，又急匆匆赶回了公司。工作室那帮工作狂可都不是心里能藏事儿的，他得想好应该怎么交代一下，千万别让陈宝都看出破绽。而且时间估计也很紧张，如果陈宝都真有合作的想法，估计也就这一两天的功夫就会到京城来。
回了公司，苏钺直接把徐家兴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徐家兴似乎还是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苏钺走后，他也了解了一下电影从立项到上映的全过程，发现如果真的是按照苏钺说得那种情况，天极在没有资质、没经过立项审核备案的情况下，很难进行操作。这也意味着这部作品在春节档期上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暗暗告诉自己，自己和同伴的心血不会白费，错过了春节档期其实也没关系。只是想想之前为了激发大家的工作热情许下的诺言，徐家兴就有些心虚。他也不好和其他人商议，只能被动等着苏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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