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兽行

　　这吴进忠也是农民军出身，他本是明末各路义军中号称“花关索”的王光恩麾下头目，跟随王氏兄弟降明、降清，后王光恩被诬陷斩首，王光兴和王昌又举旗反清。

　　但吴进忠自担任过清廷绿营千总之后，再也不愿意随王氏兄弟混迹草莽，于是趁王光兴兄弟向夔东逃窜之际，偷偷率部溜回郧阳向东虏将领喀喀木投降，喀喀木对他大加赞赏，升他为郧阳副将。

　　后尚可喜与耿仲明奉旨率部入镇广东途经郧阳，见之心喜，便想尽办法将他纳入麾下带到了广州，吴进忠也不忘尚可喜提拔之恩，屡次立下大功，累功升为右冀总兵官。

　　就是此次驰援新会，也是靠了他对明军攻城的套路熟悉，方才屡屡化险为夷，危急之时，更是亲率士卒出城突袭，可称得上是“居功至伟”。

　　他虽官至总兵，但在由云龙这汉军旗参将面前，身份却低了一头，因此新会一应防守事务也是两人商量着来。

　　此刻由云龙见他说得很是慎重，也是上了几分心，若明军真有十几门西洋炮，这城墙还真有可能被他们轰破，于是他对吴进忠道：“确是如此，咱们得先加以提防！我马上去抽调士卒于各处查看，只要一有被炮弹轰破之处，便立即派人补修。”

　　“除外别无他法，也只有如此了。”吴进忠想了一想，又道：“我军士卒本就不足，若是冒着炮火抢修城墙，怕是又要伤亡不少，不如驱使城中百姓来做此事。”

　　由云龙一听，毫不犹豫地点头赞成，新会本是广东第三大城，人口不下十万，若是驱使百姓上城，无异于多了数万守军。

　　二人立即吩咐下去，令士卒去往城中抓人，只要四尺以上，不论老幼，全部赶到城墙之上，冒着弹雨搬运砖石擂木，修补城墙，不时有人被炮弹飞石击中，倒在血泊之中！

　　在轰鸣的炮声中过了三日，负责挖掘地道安放火药的胡顺都终于来报：已经有三处地道未被清军察觉，现已装好火药，只等点火！

　　破城就在眼前，一想到攻破新会，便能轻取广州，李定国一下激动起来，连忙下令擂鼓聚将。

　　“火炮不可停歇，少时火药炸塌城墙，众将士奋勇向前，城破之后，朝廷自有封赏！”李定国激励了一番士气，这才命各部于城外列阵。

　　城上吴进忠见明军全部出动列阵，便知道大战即将来临，他连忙命人将城中百姓驱上城墙，准备拼死抵抗，与新会共存亡！

　　“轰隆隆”连续三声巨响，本就被火炮轰击了三天的城墙刹那间倒塌了三处！城外鼓号齐鸣，十多万明军漫山遍野地冲向城墙！

　　两里地不过盏茶功夫，然而当明军将士冒着城上石弹箭矢冲到城墙缺口处时，却发现挡在他们面前的不是鞑子，而是无数城中百姓！

　　他们在清军刀枪逼迫下，哭号着搬运砖石填向缺口，只要动作稍慢，便立即被清军砍杀，将尸体扔进缺口之中！

　　明军将士看着眼前密密麻麻堵住城墙缺口的百姓，一下子全都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前年李定国出滇奔赴湘桂抗清之时，曾与众将士约法五条：不杀百姓、不奸淫、不抢财货、不宰耕牛、不放火，违令者一律处斩。

　　军法森严，谁都不想攻破城池而自己却掉了脑袋！虽是战时，但眼前这些确实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拥堵在缺口处，令明军无法前进一步，明军将士一下就乱了分寸，不知道该不该向前冲杀。

　　偏将石宗田见势不妙，立即派人向李定国禀报，清军见明军竟然在缺口百姓处停滞不前，先是不明所以，但随即反应过来，一时间火枪弓箭从两侧城墙上对准缺口处齐齐发射，明军士卒和百姓死伤无数，尸体竟然堵住了缺口！

　　李定国听得来人禀报，也是怒火滔天！

　　“城中鞑子猪狗不如，若是破城，定要将鞑子碎尸万段！”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通，然而却于事无补，无奈之下只得鸣金收兵，再寻他法。

　　眼见得破城在即，却因为李定国的爱民之心而功亏一篑，然而军令如此，多说也是无益。歇得一日，李定国又召集众将，商议破城之策。

　　总兵汪大捷上前禀道：“末将这数日来，见新会四处多种蒲葵，此树粗大，若能将之堆于城下，层层垒高，只待堆到和城垛齐平时，大军便可借此攀踏登城。”

　　这蒲葵在新会漫山遍野都是，简直多不胜数，李定国别无他计，也觉得此法可以一试，便令士卒四下砍伐蒲葵，再将树干捆扎后堆于城下。

　　幸亏新会被围已经数月，上月陈奇策率水师攻克江门后，断绝了广州到新会的补给通道，因此现在城中箭矢不足，要不然明军将士又要伤亡不少。

　　眼看着城外树干越堆越高，吴进忠便命清兵放火焚烧，哪知这蒲葵树干极不容易着火，更别提将它完全烧毁。

　　吴进忠一计不成，又生毒计！

　　先前明军本来可以一举破城，却因怕伤害百姓而功亏一篑，吴进忠把握了明军心理，便将被轰塌后又填上的城墙挖开一个洞，以刀剑逼迫城中百姓爬出洞口，将蒲葵树干全部搬取入城。

　　明军本待要用枪炮阻杀，却又碍于李定国不得伤害百姓的严令，只得眼睁睁看着花费数日功夫砍伐的蒲葵树被新会百姓一捆捆地搬入城中。

　　李定国闻报，愤慨之余，却也再无良计可施。

　　思来想去，只有困城一途，他下令十多万人马连营分守，伐木搭建城寨，准备长期围困，将清军困死城中，哪知吴进忠、由云龙命清军遍搜城中百姓口粮为食，以至百姓无以裹腹，不到半月，城中鼠雀都被捕捉一空，连草根树皮也不能幸免，饿死者不计其数。

　　顺治十一年腊月，新会已经被围了半年，清军虽然还未粮尽，但谁也不知道明军还要围城多久，丧心病狂的吴、由二贼，竟然令清军杀民为食！

　　更为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城中的百姓竟然每家自愿献出一只“两脚羊”，以供清军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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