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锦衣司
锦衣司总司，坐落在临清城东边，占地数十亩，四周有围墙隔开，司内种满百花异树，遥遥望去，隐在一片郁郁葱葱中的楼阁星星点点。头一次到临清或是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会认为，这可能是某位富商大户的私人宅邸。
如果将临清比作一头巨兽，那锦衣司，就是这头巨兽身上的清道夫，保证跳蚤蚊虫之流不足以在巨兽身上泛滥成灾。
别看锦衣司如今风头无人能及，曾经却处在临清的安全机构鄙视链的最底层。天意阁瞧不起他，认为每天看看星星算算命远比这些忙里忙外的锦衣卫自在；入风楼瞧不起他，认为密探才是临清安全的保障；就连大理寺的人也觉得锦衣司成日里就只知打打杀杀，有辱斯文。锦衣司的人处处受人白眼，那时候的日子兼职是苦不堪言。
直到有一个人的到来，改变的这样的局面。
临清张家，是名将辈出的家族。
太平年月，朝堂之上不闻张家之声，主君和王公耳边只有歌舞升平，早已忘却沙场的阵阵厮杀呐喊。只有每到大军压境，手足无措时，便会想起临清城某一角布衣绵衫的张家，于是张家儿郎放下手中的兵书和平日劳作的锄头，拿着主君御赐的金刀与虎符，为百族而战，有的带回了胜利，有的，则把性命永远的留在的疆场之上。待到战火散去，得到的只有锁在盒内的嘉奖诏书，和伴着香烛供奉在灵堂上的牌位。
不记得是哪一年了，踏春那一日，所有的王公贵族家的子弟都会相约出游，一方面是少年少女的心意萌动，另一方面也是几个家族间相互巩固关系的必要。
张家一如既往的老样子，门庭罗雀。
那年，倒是有一位青年登门拜访。
青年没带什么文书，两手空空，很自然地走上前，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张家的护卫，嘱咐道：“麻烦照顾好我的驴。”缰绳的另一端，一头青色毛驴摆着尾巴，看上去像是对着目瞪口呆的护卫咧嘴大笑。
听人说，他是武家的庶族子弟。
那时候的主君，还姓白。
年轻人踏进了张家族长的书房，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都没有出来。等到黄昏时分，他走出了书房，路过张家祠堂时，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牌位。表情肃穆的感慨道：“张家的子弟里流淌的，是将军的血液啊，这样的家族，才是临清的脊梁。”
夕阳的余光打在祠堂前的石板上，看上去是明与暗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等到年轻人再一次走进张家的大门时，那头青驴被有着异兽血脉的黑鸣马取代，马车堵住了路口，成群结队的士兵手按在刀柄上，鸦雀无声，等待他们的主人。
又是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年轻人从张家走出来时，他手里牵着个孩子，小男孩低沉着头，似乎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阵仗，有些害怕地往年轻人身后躲，年轻人松开了牵着他的手，抚在男孩的头上，说道：“哪有将军怕自己士兵的道理？”
十年后，武家武天明凭借诸多家族的支持，击败了白家，成为了临清新一任的主君。他听政的第一天，就任命他的弟子，张重泽为锦衣司的总阁领。
谁也想不到，就是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单凭一己之力就在几年间扫清了锦衣司内盘根交错的复杂派系，使得锦衣司从此以后只有一个声音，更是利用手段，使得锦衣司成为了临清人员最多，权力最大的机构。
从那以后，锦衣司的锦衣令在某些事情上，有着不下于主君令的威力。
张重泽也变成了临清这些家族口中的主君的忠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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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川站在锦衣司门前，手中揣着欧阳佩交给他的书信。来之前曾像店小二打听，也算做了一番了解。锦衣司早有规矩，外人若是想见到阁领或是督将等，一种是便是持着武川手中这样的推荐函或是有锦衣司家眷的专属令牌，再一种就是犯了事情，被锦衣卫拿索命囊装了，抬进锦衣司里。
第一种还好说，锦衣司衙门遍布临清城，若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寻个锦衣司的家眷再简单不过。至于第二种，那就另当别论了，进是肯定会进去，至于这出来嘛，就得看天意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碰上不讲理的将军怕是也会皮开肉绽的抬出来，更多的则是拿白布裹了，被板车拉出来。
武川看了看守在门口的两名锦衣卫，光那一身锦衣就风光至极。黑色的底布上用金线仔细绣了花纹，腰带上嵌了一块玉色的虎头章，每个虎头章内都有特殊的法阵。有时遇突发事件，一来可以作为锦衣卫身份的证明，二来还可以与附近的锦衣卫相联系，及时增援。
两名锦衣卫也早已注意到在门口晃悠的武川。其中一人走上前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
武川忙说：“在下有要事求见张阁领，劳烦通报。”
“可有举荐信？”锦衣卫不由多看了武川两眼，这样的年纪一般来锦衣卫的，多半是亲戚推荐过来在锦衣卫里当差，不过这大多还是找偏将或是锦衣司其他官堂的主事百户，这直接找阁领的，还为曾听闻过。
接过武川递过来的书信，锦衣卫对武川说：“公子稍等片刻，我现在便去通报。”说完话就急匆匆地闪进门后了。
没过多久，刚才这名锦衣卫从门里走出来，对等在旁的武川道：“公子，张阁领请您去内堂一叙。”
心里多了几分疑惑，眼前的年轻人究竟是谁，怎么这些天闷闷不乐的张阁领在拿到信后有了明显的喜色，还赏了自己一脚和五十两雪花银，让自己赶紧滚出来把年轻人带进去。
带武川进去时，锦衣卫顺道还看了眼门口的同伴，心说，不行，这件事万万不能透露，若是让老王头知道了，非要坑走我二十两不成。脚下步伐加快了许多。
武川随这名锦衣卫一路深入，沿途的其他锦衣卫也由开始的随处可见变得越来越稀少，穿过一道长廊，已经完全听不到其他人的交谈声或是练武声了，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两边的花草相比外院也增加了许多。
锦衣卫解释道：“公子，这内堂阿，是这锦衣司最核心的地方，没有我手中的令牌，一般人是进不来的，”说罢还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别看走过来畅通无阻，实际上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俩，稍有异动，就有可能命丧黄泉了，别的不敢说，要说这安全措施，主君府跟锦衣司比恐怕都要稍逊一筹。”话里满是骄傲。
等转过一个拐口，锦衣卫指指里面一扇门说道：“公子请，阁领就在那间房中等候。”
武川转头拜谢，“多谢这位大人了。”
门虚掩着，武川轻轻一推，就透开一条缝。向里看去，门内有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两盏清茶热气腾腾。
武川跨进门槛，才发现屋里的另一边还摆着一张书桌，桌前端坐这一人，背向武川。听见身后传来声响，那人转过身来，看清楚面目后，武川吃了一惊。
张重泽与他心中的那人，真是天差地别。
传闻里的张重泽，腰间一把玄铁刀，手里一本生死簿，杀人不眨眼，无论高低贵贱之分，光死在他手下的，都足够小半个锦衣司的人。恨者恨不能食其肉吮其骨。爱者又日夜焚香祷告，家中必备张重泽的长生牌位。按道理，张重泽怎么也得五大三粗，一副魔头气派，配的起传闻吧。
可就这样的一个人，怎么长得这么......清秀？！
一对星目炯炯有神，鼻若悬胆眉似剑，头发自然垂在脑后，身子骨看上去羸弱不堪，掩在一袭黑袍下，手里捧着一本书，含笑望着武川。
“怎么，不想你想象的那样，是不是有点失望？”声音听上去只让人觉得舒服。
“不...不不，只是觉得这听来的传闻，简直是空穴来风。”
“哈哈哈哈，这传闻阿，历来是半真半假，就像他们说我这些年杀了起码有万人，这在锦衣司阿，一听就知识假的，张某手里的人命，哪只区区万人，哈哈哈哈。”似乎是武川的窘态戳中了张重泽的笑点，他打趣道。
武川一头黑线，怎么感觉，这位阁领大人有点不着调啊。
张重泽起身坐到八仙桌前，手中捏着武川的介绍信，笑眯眯的看着武川。“你不是欧阳那家伙的亲戚吧。”
武川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在下确不是欧阳先生家的亲戚，是武家的远房，只不过与欧阳先生有些渊源罢了。”果然不出欧阳佩所料，张重泽一眼就看穿了武川并非欧阳佩的子侄，幸好早有准备，不至于出岔子。
“哦？武家？那你跟主君那一脉......”
“主君家血脉纯正，早与图腾感应，在下虚度二十年光阴，家族也早已衰败，万万不敢与主君一脉相提并论。”武川低头回答，看上去是对于主君的尊重，实际上是张重泽那直击内心的眼神让他感觉无处遁逃，只好如此。
张重泽手指在桌上敲着，若有所思。茶凉了大半，他忽而问武川道：“我若是把你换个地方安置，不去百里坊，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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