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妈妈的鸡汤馄饨
大年二十八的时候，饭摊的生意已经空荡荡了，来饭摊吃饭的食客变得越来越少，熟脸们自此刻已经开始打包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不过好处是反弹关门的时间变早了，我有了更多休息的时间，食客们大多来的很早，面上带着过节的喜气，渲染的大叔也跟着高兴起来。
“咱们今天煮混沌吃吧，肉馅什么的放在冰箱里不会坏，菜也可以少买点。”我和大叔建议，大叔同意的时候嘱咐我买好一点的肉馅。
“就当是提前给他们煮年夜饭了。”
“但是这个年夜饭也太简单了吧。”我忍不住朝大叔吐槽。
“今天只有馄饨。”大叔对前来吃饭的食客说道，“来吃饭的人不多了，我们春节不营业，买多了的菜放不住。所以今天煮馄饨吃，一人只收五元钱。”
博简在后厨帮我包馄饨，馄饨皮是在市场上买的现成馄饨皮，我和大叔都不是很擅长做面食，即使是现成的馄饨皮，也全靠博简在一人来包，我只负责把包好的馄饨下锅煮给食客们吃。
下午早些时候，大叔在灶台上熬了鸡汤，鸡是在市场里买的，临近春节，价格很高，但是大叔却坚持买来要做鸡汤馄饨。
“吃上面绝对不能凑合。”大叔一边剁白菜，一边和我强调。
白菜是用来做馄饨的陷，大叔把白菜剁得很碎，用盐在盆里杀了一会儿，接着用手把白菜杀出的水攥干，白菜处理起来很麻烦，要来回攥好几次才能确保里面没有水分可以和肉馅混合。将不在含有水分的白菜馅和肉馅搅拌在一起，放上盐又打了三四个鸡蛋进去，大叔开始挽起袖子不停地在盆里搅拌。馅料在连续的搅拌下黏在了一起，不在像之前那样松松散散。
拌好了陷，博简开始拿着筷子舀了陷儿放在馄饨皮的中心，接着将皮对折成三角的形，随着折叠三角中间的肚子鼓了出来，将肚子旁边的两个角捏到一块儿，筷子沾上馅料汁将两边黏牢，一个元宝一样的馄饨就这样在博简灵巧的指尖诞生。我也尝试包了几个，却都没有博简包出来的好看。
“要多练才会出好看的形状。”博简的手指翻飞，很快一个又一个的元宝馄饨被一圈圈摆在了盖帘上，“刚去学校的时候，在学校的食堂帮忙，早餐帮着大妈一起做饭就可以免费吃早餐，我每天都四点钟起床去食堂报道，一年能包好几万个？我不知道，我没有数过，就是包的很多，练得熟练了，包出来的形状也就好看了。”
听着博简的话，越发觉得这个孩子一个人真的很不容易。
自觉帮不上忙的我，只能去一旁看着锅里的鸡汤，鸡汤在砂锅熬着，和着红枣枸杞和香菇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鲜香。在没有挂出营业招牌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将汤锅里的鸡肉捞了出来分食干净。我和博简一人一个鸡腿，鸡翅膀全部留给了大叔。
下午四点的时候，随着第一位食客进入到饭摊，我将鸡汤兑上热水再度烧开，将其中十个包好的馄饨下到了煮沸的鸡汤里，五分钟后捞出，将火调小，煲着着剩下的鸡汤，一会儿再来食客再开大火煮馄饨用。夹了两片刚刚烫熟的罗马生菜，加了切碎的葱花，我将馄饨给食客端到了桌子上。
“如果不够吃的话，我再给您乘上一碗，不过五元钱也最多给您盛两碗。”五元钱二十个，已经非常实惠了。
食客看着面前的混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是很快便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平静地吃着碗里的馄饨，并没有出现我想象中的那种‘咬过第一个馄饨就会露出惊艳的样子’，相反，整个吃饭过程中，那位食客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让我觉得刚才那一瞬间的惊讶可能只是我的幻想。最后，食客捧起碗喝光了碗里的鸡汤。
对于食客这样的反应，我不免有些失望。“不好吃么？”我多嘴问了一句。
食客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味道还是可以的，但是却比我妈妈做的差远了。”
‘这可是用鸡汤煮的啊，怎么叫还是可以的呢？外面有谁家馄饨煮的时候真往汤里面放一只鸡啊！’我心里因为食客的评价有些不舒服，但是也仅限于在心里腹诽。我不自觉地看向了包馄饨的博简，觉得食客这样的评价会让他感到伤心，但是博简依旧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仿佛那句话对他没有什么效力一样。
不过，坐在太师椅上的大叔却按耐不住地在太师椅上扭了扭上半身，我觉得眼皮跳了一下，总觉得他这时候一定会有话要说，尤其是针对食客那句‘没有他妈妈做的好吃’。果然，大叔很快冲着食客笑着问道：“你妈妈很会做馄饨？”
食客摇了摇头：“会做到是会做，只不过味道也不怎么好吃，小的时候，每回妈妈给我煮她自己包的馄饨的时候，我总觉得汤里面的虾米皮比馄饨要好吃。不过现在连不好吃的馄饨也吃不到了，心里又总觉得空落落的。总是时不常的怀念起那时候馄饨的味道。”食客砸么了一下嘴，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叔，“很抱歉让您误会了我的话，真的不是您这里的馄饨不好吃，只是还差那么一点味道。”
“虾米皮的味道么？”我在心里讽刺道。
食客并不像是那种爱聊天的人，但是出于礼貌并没有马上离开座位，而是很安静地看着面前的空碗。
“要再来一碗么？”大叔问他，不过马上就想起食客刚刚对馄饨的评价而闭上了嘴巴。
“再来一碗吧。”食客却出乎意料地同意了大叔的话，“一碗的话，也确实吃不饱呢。”
博简将第二碗馄饨摆到了食客面前，毕其一贯的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现在的博简微微皱起了眉头。食客不急不忙地喝着面前的第二碗馄饨，他慢慢舀起碗里面的馄饨，放到嘴里，咽下去之后，嘴角挂上了若有若无的笑容，似是回忆起什么东西。他慢慢喝着，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直到第二碗馄饨喝完到，食客才发现我们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脸上。他摸了摸脸，有些疑惑地问我们是不是脸上有什么东西。
“不是，你喝的时候一直挂着笑脸，不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这里的馄饨不好吃的样子。”大叔看着食客说道，因为博简在的缘故，大叔是不允许在店内抽烟的，他本来伸向烟盒的手，在博简的注视下慢慢缩了回来，尴尬地放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食客被大叔这样一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故意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每回一吃到馄饨就想起妈妈。以前上学时候，妈妈从来都是坚持自己亲手做早点给我们吃。其实她不知道她的厨艺有点糟糕，包馄饨的时候总是拿捏不好放多少调料，不是咸的要命，就是淡的尝不出味道。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抱怨的，但是后来也知道妈妈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所以也就不再做任何评价，只是每天乖乖吃完妈妈做的早餐。小的时候，我很淘气，也有点挑食。但是只有吃早餐的时候我会安安静静坐在餐桌前把妈妈做的所有食物都吃光。”食客回忆着，不知不觉中脸上又挂起了带着怀念意味的笑容。
店里后来又来了几位食客，但是每位食客都只是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馄饨，专心听着他说的故事。
店里的安静并没有引起这位食客的注意，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其实小的时候得早点也不是每天都只有馄饨，妈妈也会做其它的早点，但是相比于其他更不好吃的早点，馄饨是里面还算里面好吃的。蛋炒饭之类的，还不如馄饨好吃。”食客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但是啊，小的时候我仍然愿意去吃妈妈做的早点，因为只有吃早餐的时候才能看到妈妈。爸爸妈妈是做小生意的，在我们那里的购物街卖服装，每天晚上十点多才能收摊，所以从小到大，除了过年，爸爸妈妈没有多少时间陪我吃饭。午餐我都是在学校解决或者周末的时候在奶奶或者姥姥家解决，但是晚餐，除了周末，我都是在附近的小饭馆里买着吃。所以第一次来到这里工作，发现您这个店的时候，我觉得非常亲切，就像是我回到了小时候放学时一样。”
食客脸上一直都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容：“所以啊，我小的时候非常珍惜早餐的时光，爸爸妈妈都会陪着我一起吃早餐，问问我在学校的情况。他们两个总是说自己没有什么文化，所以拼命挣钱供我读书，从小到大我上的都是我们那里最好的学校，考不上爸妈就会交赞助费给学校让我能够接受省里面最好的教育。我记得那时候同学们都觉得晚餐的是最温馨的时光，但是对于我来说，早餐确是最美好的时光，爸爸妈妈陪着我，所以即使早餐不那么好吃，馄饨不是太淡就是太咸，但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吃的话，这些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食客低下了头再次看了一眼空了的汤碗：“现在，虽然每天早上都可以去便利店买到正和口味的早餐，但开始怀念起以前上学时候吃到的妈妈做的不好吃的早点，可能是太想家的缘故吧？”说到这里，食客脸上出现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不过很快又恢复到了进到饭摊里时那种平静的脸色，从钱包里掏出五元钱交到大叔手中，“不好意思，一开始的话让您产生了误会。我并不是说店里面的馄饨不好吃，只是想到以前的时光，总觉得刚才吃的还差了一点味道。”
“春节的时候这种味道就会补齐了。”大叔收起钱乐呵呵地说道。
食客点了点头，似乎又有些苦恼：“也不知道现在妈妈的手艺精进没有。”
“你会包馄饨吗？”博简突然开口问道，低沉的嗓音把在座的所有食客都吓了一跳。
博简发现自己的声音吓到别人的时候，有些惊慌，但是发现食客们很快恢复了原样，并没有对他的声音做什么评价。博简舒了一口气，朝刚刚那位讲故事的食客招了招手让他跟着一起进厨房。
食客有些摸不着头脑，目光在大叔和博简身上徘徊了很久，直到博简再次发声：“我教你包馄饨。”
食客了然地点点头，跟随博简走进后厨。当天，食客当起了博简的帮手，我和大叔则负责在外面招呼食客。快到十点的时候，大叔走进后厨提醒食客末班车快要到了。
食客解开围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衬衫袖口沾着馅料的油渍，看起来颇为狼狈，但是食客的脸上倒是有着释怀的笑容：“做馄饨也不容易啊。”食客说着，“从和陷到煮熟要花费这么长时间，真不敢想象妈妈是怎么坚持每天早起给我们一家子做早点的。”
“早起确实很辛苦呢，但是一想到能让你吃得暖暖和和的去上学，对于妈妈来说，早起也许就没有那么困难了。即使累也觉得非常幸福。”大叔看着盖帘上有几个不太好看的馄饨笑了一下。
食客有些不好意思：“这几个我带走吧，最初包的非常不好看呢。”
“后来就很有进步了。”博简阻止了食客伸向盖帘的手，“这几个我们关门的时候可以煮着吃，你现在已经包的很好看了，今年回家要包给妈妈吃。”
食客似乎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不过看见我们几个确实并不介意的样子，摸了摸后脑勺，冲博简鞠了一躬，拿起公文包跑出去赶最后一班回家的公交车。
“博简还真是善良呢。”大叔在食客走后，拍着手表表扬道。
博简只是低着头专心地煮着锅里的夜宵：“我只是希望他能亲自感受一下妈妈的艰辛，不要觉得妈妈辛苦煮的东西难吃。只要是妈妈煮的，就没有不好吃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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