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卖书少年
这几年乌江城的变化很大。
其原由，自然便是与灵石矿脉的发现有关。
在发现灵石矿脉的最初两年，大量的人员涌进乌江城，使原本还算平静的小城，突然感觉有些喧哗和拥挤，以至于乌江城在这短短的五年以内，足足向外扩建了一倍。
这些人员的成分自然是很杂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讨生活的普通凡人和寻求机缘的低阶修行者，先天境以上的修行者是极少的。
这些人来到乌江城自然不是打灵石矿脉的主意，灵石就算开采出来也都是郡侯府的，与他们这些小人物没有任何关系，谁敢染指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不过有灵石矿脉的地方，一般会有其他的伴生之物，比如灵种。
灵石矿山有个不成文的规则，矿山中但凡发现的下品灵种，都归发现者所有，当然如果发现的是中品以上的灵种，是必须上交的，一旦发现私藏或者拒绝上交者，那些狠辣的监工会将其当场击杀。
可以说，大部分的普通凡人之所以愿意被雇佣前来开采灵石矿脉这种极度危险的活计，其目的除了获得不菲的工钱外，就是为了得到一枚下品灵种。
有了灵种，没有修行资质的凡人才有机会成为强大的修行者，在这个世道，修行者才是人上人。
而那些低阶修行者前来矿山挖矿，一则有机会获得灵种，二则矿洞之中灵气极为浓郁，修炼与之相同属性功法的修行者，在矿洞之中修行有事半功倍之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乌江城新增的大量人员，自然会在利益的驱使下形成新的势力，而这些新的势力又会冲击当地的地头蛇势力。
在乌江城这些新生的势力当中，当属黑罴帮发展最快，势力也最大，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便填补了丁家被逐之后的空白，成为乌江城新的一霸，与谢家和楚家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黑罴帮帮主熊金海是一位先天境中期的修行者，据说此人父母早亡，幼时以乞讨为生，一日因饥饿过度，竟捕捉搬运粪球的蜣螂为食，却奇迹般地获得了修行能力。
熊金海此人性情怪癖，做事心黑手辣，人送外号熊黑子。
……
修行维艰，举步难行。
楚江百无聊赖的坐在院中看着那些古朴的刀刻竹简，自己能修炼的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因为他也不知道在修行之路上能走多远，兴许后天境第四层已经是他这辈子所能达到的极限，所以，懂事的他不想给自己的亲人希望之后，紧接着又是失望。
“江少爷！”
翠竹端来一壶温水放在楚江身前的矮几上，轻声问道：“今天咱们家有一个新的坊市要在新城区开张，肯定会有很多商户入驻的，要不要一起去凑个热闹？你已经好多天没有去集市上走走了，可不敢闷坏了哦！”
楚江用竹简在脑袋上蹭了两下，笑道：“翠姨，今天你身上胭脂露的香味很淡，你的胭脂露已经用完了吗？今天是准备去坊市买胭脂露的吧！”
翠竹已经不奇怪为什么楚江总是能从细微的地方，推测出自己的所思所想了，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楚江的手里，道：“对啊，听说第一天开张的新店都有不低的折扣呢。”
楚江将杯中水一口饮尽，道：“坐在家中确实挺闷的，那我也去凑个热闹好了，还是不带推椅，我自己走。”
翠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嗯，那我们等会就顺路坐阿振的马车过去，他正好要送东西过去。”
……
马车出了楚家，一路往西，约莫一刻钟左右。
“江少爷，翠竹姑娘，到了新城西坊市了！”
阿振是楚家的一个伙计，从车辕上取下一个宽板凳，一边与翠竹扶着楚江下车，一边道：“当心！……待会你们要回去的时候，直接去坊市南面的楚氏药馆找我，那是咱们楚家的药馆，我卸完货物之后会在那里等你们。”
翠竹道：“那你先去忙吧，我们玩累了就去药馆寻你。”
阿振驾着马车应是而去。
“今天真的很热闹啊，到处都是人，那里有家卖冰糖葫芦的，是杜老爹！他也来新坊市摆摊了，江少爷你要不要吃冰糖葫芦？杜老爹家的冰糖葫芦是全城最好吃的，个头也比别家的大！”
楚家连忙点头：“我要两串，带一串回去给娘亲，冰糖葫芦酸甜可口，娘亲最是喜欢了。”
翠竹拉着楚江在坊市的街道上东走走西看看，有好玩的好吃的都会给楚江细细讲来。
“江少爷，这里有一家卖油纸小风车的，做工真精巧，迎着风转地可快了。”
“江少爷，这家的臭豆腐闻起来真臭，不过吃起来可香了，要不你也尝一口试试，真的很好吃的……”
两人逛了好一阵子，走遍了小半个坊市，品尝了数种小吃，翠竹也买到了自己想要的折扣胭脂露，正心满意足的揣着一些小玩意往坊市南面的楚氏药馆一路逛去。
“那里围了好多人，好像是有人在卖什么，我们过去看下！”
翠竹拉着楚江往街边的处人堆里挤了进去。
是一个身穿一身打满补丁衣衫的少年跪在那里，少年身前的青石地面上用木碳写着一些字。
有人轻声的念了出来：“家母病重，典卖家传古籍一本，以筹药资！”
少年比楚江年长一些，约莫十一二岁，面黄肌瘦，身子单薄得厉害，怀里抱着一卷用麻绳捆扎的古旧书卷。
翠竹见少年可怜又有孝心，身为女人的同情心和母性开始发作了，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真可怜！”
围观者众多，却大多只是看热闹的路人，脸上无非是挂着冷漠或者事不关己的微笑。
有个别好事者问这少年，道：“你这家传古籍莫非是某种先天级以上的高阶功法吧？”
虽然修行功法在世间确实很普及，但都是滥大街的后天级功法，最多只有后天境十一层之前的修行口诀，先天级以上的功法口诀，在世间是很少流传的，极为珍贵。
如果这少年怀里的这卷古籍真是某种先天级功法，这些人定会争相出高价去买的。
少年摇了摇头，道：“不是高阶功法！”
有人追问了一句：“莫非是药典和丹方？”
如果是药典和丹方的话，也是比较有价值的，特别是某些失传已久或者独门丹方，珍稀异常，价值不菲。
少年再一次摇头，道：“非药典和丹方！”
有人顿时乐了，笑骂道：“你这破落少年，不是功法也非丹方，那是什么玩意？你倒是直接说来，不会是什么不值钱的杂文乱典罢。”
少年连忙解释道：“这古籍是我父临终前传给我的，并留下遗言，书在人在，书亡人亡！这本书肯定很值钱的！只是我母亲久病无医，如今病情加重，危在旦夕，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所以才瞒着母亲拿着这本书出来典卖，希望能换些钱财买药医治我母亲！”
见这少年慌神之际连话都说不到重点上，翠竹提醒道：“你先说这是什么书，值钱的话自然有人买下。”
那少年这才说道：“是关于阵法的书，书名叫《阵法初探》。”
“关于阵法的书？”
有超过一半的围观之人嘀咕了一声之后，便兴致缺缺地转身离去。
“阵法初探？原来是阵法典籍，看样子还是初阶入门级的。”
陆续有人摇着头离去。
很快，这少年身边就只剩下楚江和翠竹等数人而已。
少年见众人离去，心知无人对此卷书有兴趣，怕也无人愿意出钱买了，顿时面若死灰。
也难怪众人会如此反应，因为阵法一道，想要入门都是极难的。
首先，研究阵法之人要有极高的悟性，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懂那些繁复的符文和阵图；其二，参悟阵法是一件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重在水磨工夫，非一朝一夕能见成效；其三，低阶的阵法效用不大，等若鸡肋，只有中阶以上的阵法才有比较可观的效用；其四，练习布阵是一件极为消耗灵石和灵材的事情，一般人消耗不起。
总而言之，对于寿命不过百年的低阶修行者来说，阵法就是鸡肋，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在阵法一道上有如何过人的成就，有这个时间去研究阵法，还不如打坐修炼灵力来得实在。
“阵法？”
楚江心中一动，他已经几乎将楚家的藏书都看遍了，关于阵法的书籍还真没看到几本，而且还都是介绍类书籍，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阵法修行秘籍。
其实不光是楚家，大部分家族都不会去刻意收藏阵法修行类秘籍，就算有也会将其束之高阁，轻易不会让家族的子弟接触到，因为修行者在未达到地灵境之前，寿命相对比较短，灵力修为尚且需要争分夺秒，那里有时间去参悟晦涩难懂又鸡肋的阵法？
说来就是一句话，阵法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只有高阶修行者才有时间和精力去钻研一二，低阶修行者研究阵法就是不务正业。
楚江轻声对翠竹道：“让他带着他母亲去楚氏药馆吧，这本《阵法初探》我要了。”
翠竹以为楚江只是见这少年可怜又有孝心，特意要帮他，当然，这也是楚江的出发点之一。
翠竹开心地连忙应是，还忙不迭的催促少年赶紧回家去接他母亲来坊市南面的楚氏药馆，到时候他们两个会在药馆等他们娘俩。
少年口中则不断地说着感恩的话，手中拿着那卷《阵法初探》犹豫了一下，还是塞到翠竹的手中，然后千恩万谢地匆匆而去。
楚江接过那卷古朴的书册，微笑道：“咱们去楚氏药馆等他们吧。”
……
两人在楚氏药馆等了半晌，药馆第一天开张，顾客还是挺多的，却左右不见那少年与他母亲前来，楚江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心想书都给自己了，不可能不来吧，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这时，药馆外突然有大声的呵斥声传来，好像是有人要往里闯，却被药馆的门卫给拦住了。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翠竹问药馆里的伙计。
那伙计小跑着出去，一会回来道：“是个穷酸小子背着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太婆要进药馆看病，一看就知道没钱付诊药费，咱药馆头天开张，可不能让这样的人坏了财气，所以门卫就给拦了下来，再不走的话，可就得用棍子撵了！”
楚江一听，哪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定是那少年背他母亲来了，连忙让翠竹领着自己来到药馆外头。
果然，那少年见楚江两人出来，连忙大喊道：“就是那两位恩公让我们来药馆的，我母亲身患重疾，求你们救救她，求求你们了！”
药馆的门卫自然是认识楚江这位少东家的，也知道楚江双目失明，遂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楚江身边的翠竹。
翠竹很是气愤道：“药馆不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吗？还不快点让他们进来，他们的诊费已经付了！”
翠竹虽然是一个丫鬟侍女，说的话却是代表楚江。
门卫那里还敢继续阻拦，连忙让开道来，有眼色的见那单薄的少年背得吃力，还上去搭了一把手，算是弥补一下刚才他们的所作所为。
……
在修行者眼里，其实凡人的病，只要舍得下本钱用药，就没有治不好的。
虽然楚江年纪尚小，又双目失明，而且没听说有什么修行天赋，但在楚家的地位却非常特殊，其父楚中山乃是新晋的先天境强者，而且稍微对楚家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楚家家主楚洪对楚江极为疼爱。
修行者给贫贱的凡人看病，也是极少的了，不过既然楚江发话了，药馆的馆长，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作为一位大夫的同时也是一位后天境第十层的修行者，也就不得不亲自给那位少年的母亲诊治。
“此为积劳成疾，又因伤风感寒，久拖不治，以至于伤及肺腑，已成肺痨之症。”
那少年急切的问道：“那严重吗？能不能治？”
药馆馆长却没去看那少年一眼，只是看向楚江道：“江少爷，要是早些时日前来的话，也就用两副去伤寒的药，在卧床休息一段时间便可以无恙，此时嘛……”
馆长欲言又止。
那少年以为他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痛苦的垂着头，默默的流着泪，却不敢哭出声来。
楚江道：“馆长伯伯，能治吗？”
一声伯伯，叫得馆长老脸有些发红，不过心里却是受用的，道：“可治，不过要用到一粒极为珍贵的灵丹！”
灵丹，不同于普通的药物，乃是以灵草灵果、灵兽的灵核、灵兽的灵血以及各种天材地宝炼制而成，异常的珍贵。
听闻自己母亲有救，那少年扑通跪倒在馆长的面前，磕头道:“求您救我母亲，小人愿意给您做牛做马!求求您!……”
馆长皱眉道:“做牛做马？你一介凡人就算做十辈子牛马也换不来一粒灵丹!何况此灵丹就算是我也没有给你用的资格。”
那少年以头抢地，声泪俱下，只是一味央求。
若是平时，馆长直接叫人将其轰出去就是了，若是不知好歹的，一掌拍死就是了，哪像今天这般由着他纠缠至此。
楚江用手摩挲着那卷古朴的阵法初探，道:“给他母亲用灵丹吧，家族那里我去说。”
馆长以为是楚江心软同情心泛滥，连忙道:“江少爷三思啊，就算现在救好了，以她这等凡人老妪也无几年好活，能有何意义？实乃暴殄天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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