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死策
长街一事，这把铁锥不知多少看到，有它在，方笑云纵然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因此非拿走不可。可要是拔出来，小王爷多半殒命当场。
不拔出来，难不成这样出去给大家看？然后请小王爷解释，是他没事儿插自己玩儿？
该怎么办呢？
他在这边苦思出路，小王爷怔怔地望着那些符文，渐暗淡的眼神突然一亮。
“方兄，无忌有一事相求。”
“求你姥姥！”
方笑云先是大骂，随即想到什么，态度骤然改变。
“求我做什么，快说！”
“是这样，无忌刚刚想到......”
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时间又极为紧迫，小王爷只能一边思考一边急促地道出所想。
听过后，方笑云愣愣地望着他，仿佛对着天外来客。
“你的脑袋被门板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我的脑子清楚的很。”
符文虽然受到干扰，但没有停止抽魂，小王爷的情形每时每刻都变得更糟，苍老衰败的面孔上却呈现出超乎寻常的决然。
“方兄一直问我为什么拉你进来，还要陷害你做凶手，答案其实很简单：我要毁了你。原因同样简单：自方兄与圣祖联系在一起，你与我兄弟之间注定无法共存。”
“因为皇位？”到了揭晓真相的时候，方笑云既未发怒也没有咒骂，如小王爷一样平静下来。
“不全是。”
小王爷淡淡说道：“融合之事无非几种结果。一彻底失败，二是圣祖复生。唯有第三种，圣祖与我兄弟无关，且融魂成功，无论活下来的是无过还是我，目标都是皇位。”
“我会威胁到你们？”方笑云冷笑着接过去。
“应该说圣祖会威胁我们。”小王爷纠正道：“九公主有没有对方兄进行验证，如何验证，验证的结果到底如何，无忌心中并无把握。无忌只能根据知道的情况做决定，方兄既然与圣祖相关，就必须清除掉。”
“清除不掉怎么办？你确信我一定活不下来？”方笑云冷冷说道。
“自信过头就变成狂妄。方兄啊，到时你背负着杀我之名，说举世为敌亦不为过。纵然能逃脱一时，还有无忌。合魂之后，无忌即有力量又有资源，这样如果还对付不了方兄，无忌哪有资格问鼎江山。”
方笑云不能不承认这话很在理，奇怪的是，此时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愤怒，愤怒也没有意义。事情来了，只好迎上去。
“如果你死了呢？”
“这点同样在我考虑之中。”小王爷平静说道：“方兄忘记了，我与无过之间的关系是你死我活，倘若无过成为主导者，他不会知道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方兄活下来，正好可以成为他的强大对手。”
稍顿，小王爷继续说道：“这件事最有趣的地方在于，方兄无论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相信，外界明知道方兄不可能杀我，也只能将你当成凶手对待。另外，七百年过去，圣祖即便复生也不能宣称自己是圣祖，而是要顶替无过的身份。因此方兄无法知道融魂成功后的那个人是谁，你如能活下来，要么找个隐秘的地方孤独终老，要么只能想尽一切办法，穷一生之力将其扳倒。如此一来，不管方兄是不是圣祖，也算是为我报了仇。”
一口气道出心中谋划，小王爷眼里流露出骄傲的神情。
“如今方兄什么都知道了，可能找到办法破解？”
“不能。”方笑云平静说道。
“那......”没能看到意料中的反应，小王爷内心稍稍有点失望。
“我这样算不算是算无遗策？”
“不算。”方笑云冷冷说道。
“为何？”
“其一，你大逆不道，违背天理人伦，十恶不赦。你的结局早已注定，纵无人诛，也有天罚。”方笑云认真说道。
“方兄居然相信这些？”小王爷不禁失笑，抽动脸颊时掉下来一块块皮。“换成你是我，处在同样的情况下会怎么做？”
“我不是你。”方笑云冷冷说道。
“好吧。”小王爷轻叹一声。“还有其二？”
“其二，如今你正在求我帮忙。当真算无遗策，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倒是的。”
小王爷无法否认，随即又道：“无论如何，方兄都要承担杀死我的罪名，帮我这一回，将来便有可能摆脱困境。”
这番话讲述的也是实情。且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小王爷要把方笑云变成凶手的目的已经实现。有这把铁锥在，眼前就是死局！
小王爷认定的事情，方笑云否认不了，带有一丝讥讽冷冷说道：“我帮你，等于帮你来杀死我，你不觉得这样的要求太荒谬？”
“方兄这次误会了。”小王爷想摆手，手已无力，想摇头，头也动不了，只好用快要干瘪的眼神示意。“无忌既有所求，会助你一臂之力，虽不见得有多大用，总比之前要好过一些。至于将来，无忌自会设法帮你洗脱罪名，实在做不到，也可帮你改换身份，重新做人。”
“重新做人？呵呵......”
方笑云冷笑一阵，忽又长叹一声，神色变得落寞起来。
重新做人？
又要重新做人了吗？
才几年啊，好不容易看到点盼头，这么快又要抛弃一切，重头开始？
“无忌知道方兄心里很生气，但.....于事无补。方兄应该清楚，无忌既然知道你有不被摄魂符影响的能力，就更加不会放过你。”
这番杀人诛心的话，小王爷说得理直气壮，方笑云有点奇怪地望着他，心里有一万句脏话，一千把刀，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没办法下手。
对着一个准备好去死、马上就要死的人，即便恶到天诛地灭，又能拿他怎样呢？
“况且，无忌要方兄做的事情，成功的机会并不大，无忌自身还需承担风险。方兄如果理智的话，应该知道这对你是最好的选择。无忌要提醒方兄一句，时间......”
“够了。”
方笑云开口打断，“我知道时间宝贵。那么你告诉我，当前能为我做什么？如何助我一臂之力。”
小王爷若死，方笑云从走出这个房间开始就要面临源源不断的追杀，这是注定会发生的事实。一个死人能做什么？方笑云不明白。
“外面的事情我管不了。但在这里，我能为方兄做很多事。”小王爷知道他终于意动，不禁有些激动。
“时间宝贵，快点说。”方笑云反过来催促。
“第一，我可以让鬼奴放过方兄。甚至教你驾驭之法。”
方笑云不得不承认这个砝码的份量极重。小王爷当真算到一切，按照事先的规划，方笑云一旦被认定为凶手，那只鬼奴就会发动袭击，足以致命。
“其二，我的乾坤袋可以给方兄，内有护体宝衣与多件重宝，帮你对抗凶险。”
小王爷脸上浮现有些骄傲的神情。“若我穿上宝衣，即使站着不动，方兄也未必奈何得了。”
“等你死掉，我自然能拿到。”方笑云愤愤说道。
“若我不想给，即便死后方兄也拿不到。”小王爷淡然反驳。
“日你姥姥！还有呢？”死人面前处处吃瘪，方笑云忍不住要动肝火。
“其三，无忌以列祖列宗为誓，将来......”
“列祖列宗？你在说笑话！”方笑云不等听完就开口打断。“我不相信狗屁誓言，尤其不相信你。直接说，实质性的东西还有没有？”
“实质性的......”
小王爷苦笑一声道：“方兄别用这种深仇大恨的眼神看我，我、我快要死了啊！”
“......是啊，你就快要死了。”
方笑云楞了楞，默默地讲这句话重复一遍。
毫无疑问，小王爷极富聪明才智，资质也很好。如今他就要死了，仅保留着微弱的复活希望。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打算做什么，眼下这种时刻，还有何意义？
片刻后自己就要面对无数惊涛骇浪，时刻在腥风血雨中度过，眼下这种时候，纠缠恩怨有何意义？
不知不觉，两人都沉默下来，房间里呈现出诡异的安静。周围只剩下符文忙忙碌碌，绕开方笑云，从小王爷的身体钻进钻出，将他的生机与灵魂一点点带走。
时间不多了......
不知何时，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方笑云的脸色平淡而冷漠，直视着小王爷的眼睛。
“你准备好了没有？”
“爷爷曾经对我讲，人快死的时候最大的恐惧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寂寞。听后我心里觉得好笑，爷爷又没死过，怎么会知道临死的感觉。”
“你爷爷说的对。”方笑云忽然道，一边用手握住铁锥。
“方兄知道死亡的感觉？”
小王爷追问一句，但不指望得到回应。他把目光投向屋顶，对着不断盘旋的符文，仿佛看着的是外面的星空，浩渺无穷，深邃幽远，充满着无法想象的诱惑。
“真寂寞啊......”
伴随着这声叹息，方笑云用力将铁锥拔出，同时张开口用尽全部力量狠狠一吸。
一股血泉自伤口飚出，当中有无数符文闪耀，相互融合凝聚成一颗光芒四射的球。几乎同一时间，静室的门忽然打开，小侍女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探进来头。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一切事物都被定格，片刻后，盘子无声滑落，尚未着地，凄厉的尖叫声抢先一步奏响。
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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