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函关战事何时休（四）
“弟子拜见牧师祖!”
青云宗的三千弟子纷纷向那道年迈的背影垂首行礼，十三剑老拖着重伤的身躯恭敬的立于老者身后。
“你们北漠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四路大军齐伐青云，若是我再不现身，恐怕早就为时已晚!”
布袍老者沧桑的声线在虚空上鼓荡而开，却宛若惊雷般在北漠四大主帅心中掀起轰然巨浪。
老者褴褛的布袍无风自动，顿时一股恐怖无比的压迫铺天盖地的向他们笼罩而来，无论是他们体内的灵力还是血气都在这股威压下剧烈的翻滚起来，让人近乎压抑窒息，直至最后喉咙间一抹腥味涌上唇间。
道法天强行压下体内翻滚的血气，同时将喉咙间欲涌出的鲜血咽了回去，目光怨恨的望向了老者。
“昔年我族北漠王与您于丽山对弈，您棋差北漠王一招，理应守约闭关百年，不涉战事!”
“我若毁约，你奈我何?”
老者眉毛轻微一抖，平淡的话语间携带着的威势俨然如同浩瀚之海般睥睨。
道法天话音微顿，一直前所未有的憋屈感涌上心头，脸上青白相接，似有一口闷血堵在胸脯处。
“北漠王，小辈之间的打打闹闹你也看够了，何不出来一诉?”
老者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深陷的眼眶里的目光此时锐利的如同鹰隼般凝望着虚空之上。
虚空之上血气弥漫，倒映出一片杀戮的阴影，由于老者的到来，整个天地显得格外的宁静，但就在下一刻徒然变得喧杂起来，无数道韵流转，一种无法形容的浩瀚波动弥漫而开，一位天神般的身影缓缓而临。
“恭迎吾王!”
轰隆!
黑色洪流里轰然传出一阵整齐的跪拜声，所有身披泛着冰冷色泽甲胄的北漠军齐声跪地，这道身影，好似有了意志般，无人可忤逆。
“牧老儿，你方才好大的威风啊!”
北漠王降临在天穹间，俯视众生，其身影上弥漫着让胆颤心惊的压迫感，他朝着老者冷哼一声，目光深邃如渊，充斥着熠熠金芒。
“若是方才我不威风，想来你北漠铁骑早就踏平青云界了!”
老者负手而言，其老迈的身躯下内敛的威势与北漠王针锋相对。
“物竞天择，弱者必被强者所覆灭，这是天理。”北漠王双眸虚眯，语气漫不经心答道。
“好一个物竞天择!我也颇为认同，可这覆灭弱者的惨重代价，你们北漠界当真能承受得住?”
老者虽然刻意收敛起自身的气息，但他体内中汹涌澎湃的灵气还是不由自主的凝聚出一股威势，随着微怒的语气，若万重山岳镇压天穹。
“我北漠界韬光养晦百年，众将士上下一心，试问覆灭一个孱弱的青云界，如何承受不住?”
一股极端恐怖的气息波动如同风暴般自北漠王体内爆发而出，狂暴无比。
“就算今日你北漠军覆灭青云界，恐怕也得付出伤亡过半的代价，并且用不了多久后，我将舍了这张老脸，杀向你们北漠界，不为苟且偷生，只求报我家国血仇!”老者冷哼不已，继续说道。
“虽说我修为不及你，可只要我一心避战，你也奈何不了我，我且将专杀你北漠界的天骄，断你北漠传承，不死不休!仅仅凭我一个人之力，足可给你北漠界带来千年颓势!”
“老匹夫，你当真可敢！”北漠王能感觉到那弥漫于老者话语间的浓浓杀伐之意，旋即他的双目中也有着凛冽的杀意涌动。
“我孤家寡人一个，有何不敢！”面对着北漠王那凛冽的眼神，老者露出了一道充斥着讽刺意味的笑容。
“也罢！我且先妥协一步，老匹夫你终究要如何?”北漠王霸道的眸子中难得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你我两界休战三十年，三十年后于函关摆擂赌斗，以各自界面半数地域作赌。”老者的声音嘶哑无比，但且且是这道低沉无力的声音让北漠王思绪万千。
若是与青云界休战，东征军便可从青云界撤出，空余下来的兵力亦可支援其他的外域战场，再加之北漠界强盛，青云界孱弱，三十年后的赌斗他北漠界至少有九成胜算，兵不血刃便可占领青云界半数地域，这无疑有百利无一害。
“可，但赌斗的规矩必须由我北漠界制定，如若不然，我便立马挥师南下讨伐青云界。”北漠王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语气很是不容置喙。
老者的脸色先是一变，旋即神情肃然的回道:“倘若赌斗着实对青云界不利，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老匹夫，本王自会公正行事，我北漠铁家有一子名铁君寒，三十年之后我会派他前往函关与你们青云界赌斗，此乃天骄之决，赌斗者需为百岁之下的天骄！”
“那便依你所言，三十年后，天骄之决！”
老者说完，一道随时可以渗出血来的心魔契约铺卷在他与北漠王之间，里面滴落着一滴老者的鲜血。
此乃上门无上天魔宗的血契，谁若违反此契，便会心魔入体，万劫不复，神佛皆难救。
整个天地都被鲜血所浸染过似得，北漠王身上灵光浑然一震，无漏之体的平衡瞬间自破，一滴弥漫着极端恐怖气息的鲜血转眼融入契约里。
而就在这时候，昏暗的天穹中徒然有着轰鸣声响起，契约上迸发一阵邪魔的淫笑声，凄绝的血光弥漫在殷红的契约上，而后血光凝固成一道邪魔的头颅，头颅贪婪地吞噬着这两滴鲜血，契约签订。
“北漠军撤退！”
自北漠王军令一下，滔天煞气笼罩着的北漠军迅速休整归队，最后战场上只留下废墟与断墙，死难的军人，空荡的风声。
马蹄碾压着坚硬的石质地面，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声音，满地的尸体无论是北漠军，或是长苏军，都被丢在柴堆上渐渐燃烧起来，柴火噼啪作响，火星飘飞，最终化为一匣子灰。
“牧老儿，你们青云界只有三十年苟延残喘的时间，三十年后，我北漠军会夺得本属于我们的一切，这一切并不会很远。”
一道道古老的道纹自北漠王身躯上冲天而起，最终化作一道道璀璨神光撕裂天穹，像是太阳崩裂开来，划过浩瀚星空，照耀十方，北漠王望着青云界冷笑一声，旋即身影消逝在虚空之上。
自北漠军撤退后，战场上亦显萧瑟，长苏军开始打扫战场，抬回几名受伤极重的同伴，同时将那些还有几丝余息的敌人全部砍死。
几位长苏将士抬着一具松木灵柩，每走一步，他们的头便低一分，身子便佝一分。
松木灵柩上裹着缟素，不大，松木上的树皮都没有来得及剥去，看上去显得过于朴素简陋。
苏长安面对着灵柩，沉默的跪拜在地，这是一种很简单很简单的悲伤，只有悲伤，只剩下悲伤，老者见到这一幕，蓦然一叹。
“长安，我会把护云葬在青云峰上，那里没有战乱很安定。”老者望着深陷在悲伤里的苏长安，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轻轻抚下苏长安的肩膀，却是触及一片冰冷。
苏长安缄默不言，他的目光里没有丝毫埋怨恨意，变得平静又怜悯。
最终老者托悬着灵柩，在所有长苏军的注视下远去。
风吹远了战中的血腥味，这函关城的风从未停过，或许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风永远都不会停歇。
正值深夜，夜穹之上的繁星洒下星光，落在青云峰巅，将周遭耀的有如白昼一般，牧师祖在夜风中负手而立，他遥望着这远处模糊不辨的山麓，身后灵柩静立风中。
“无论是青云界，还是中天主大世界，纷争不息，战乱不止，有的人是为了利益，有的人是为了情欲，还有的人是为了信仰，而所谓的信仰却是一种很无用的东西，它会给生命负重，而人总会在这种虚伪的厚重感中，最后失去自我。”
一道身影很是虚幻的白衣男子感叹道，他白衣若雪，黑衣如墨，衣和发皆缥缈拂动，山道明亮，这道白衣身影也这般明亮。
“公子阁下，云儿是为了信仰而死的，我希望你托他遗志，护云，护佑青云。”牧师祖语气诚恳，他佝偻的身躯向那道虚影微微弯下。
“苏护云倒是个好名字，他魂念未消，一股夙愿纠缠于身躯之上，为了清明躯壳，我也自会托他遗志。”
那道白衣虚影借着如水月色，宛若一阵清风跌入灵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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