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东洲事了拂衣去

　　秋风吹拂而来，掀起燕十三娘的裙玦，柔和的月光倾洒在这道倩影上，使得她看起来格外的朦胧。

　　“也是，只是阿吉会这样傻……”

　　燕十三娘的手轻微抖动着，随即她错过苍白的脸颊，仿佛有着一道无形的障碍横旦于她和苏白面前，短短一步却咫尺千里。

　　苏白神色平静，像是一个尘封已久的古老盒子，悲欢哀愁都尘封于心，把自己藏的很深很隐秘，或许只有这样，悲伤如此，绝望如此都能自己一人承受。

　　只要人活着，悲伤总会不断积累，更何况他活了两世。

　　“可是有时候我也成为阿吉……”

　　苏白闭眸，这句话他说的很低沉，低沉到只有他一人听见。

　　一夜无话，翌日，苏白与燕十三娘往安山营而行，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默甚至死寂。

　　秋风袭来，染黄了层林苍莽，久未经战事的安山境，瑟瑟秋风卷起了数里云雾，天朗气清，倒是离别的好日子。

　　“过了安山营，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伫立在幽静的秋风中，修长的长裙将燕十三娘曼妙柔弱的身姿体现的淋漓尽致，她目光徒然暗淡，不知是想到了阿吉还是苏白。

　　“去哪?”苏白问道，他觉得秋风好似更冷了一些，时而拂来，时而消散。

　　“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快入冬了，我总要在第一场雪来临前，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悲伤。”燕十三娘的声音在秋风里回荡，连秋风都变得悲伤起来。

　　“嗯，我送你最后一程。”苏白点头，便不再有话又沉默了下去，燕十三娘望着他勉强笑了笑，眸底最后一丝侥幸掐灭。

　　燕十三娘眸底转眼又浮现出一抹轻松之色，仿佛因为确定了某件事情、确定了某种推测而感到如释重负。

　　长苏军在安山营驻扎已有三个日头，这几日来，叶晨统领微蹙的眉头一直还未放下去过，加之前方战事加急，能留给他在安山营逗留的时间已愈发短促。

　　短短几日，长苏军在东洲的探子几乎都快把整个东州翻了个遍，都没寻得苏护云的踪迹，叶晨是个毫不拖泥带水的人，见寻觅少帅之事一无所获后，便下令撤军，不到一夜的功夫，长苏军已尽数离去。

　　若是他多留一天，或许便能得偿所愿，可是命运就是这般捉摸不透，而人总是不得不把自己变成最迎合命运的样子。

　　“报!报告张副将!那个……那个画像上的少年……出现了!”

　　一个传信兵慌张的跌入营内，语气少许颤抖与急促。

　　“快!快随我一起迎接那位少侠!”张副将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出现一丝慌张，他跌跌撞撞掀帘而出。

　　“事情就是这样，望少帅早日传信给叶统领，不复长苏军将士对少帅担忧之情!”

　　张副将用了不到几十句话的时间就把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尽数交代，他说完便抬起衣袖轻轻擦拭掉眉梢快要滴落的汗珠，脸上潮红逐渐褪去，扶着疲惫的腰深深吸了一口气。

　　“张副将，你说长苏军图啥?”苏白眼眸尽是疑惑之色，他轻抿一口桌上的茶水，这茶与忠诚一般苦涩。

　　“长苏军……”

　　幔纱外的燕十三娘听见这三个字喃喃自语。

　　“少帅你身上定是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不然不会问这种问题，你说长苏军图啥，那么我告诉你，长苏军图的是心安!”张副将漠然一叹。

　　“和煦的秋风自青云界上空吹过，透过花树，钻进幽巷，无所不至，而这片大地正是由于长苏军的那份心安，才每时每刻都充满着欢声笑语。”

　　“无数将士血肉换来的和平究竟值不值，没人会知道，我只知道当他们目光触及这片大地时，内心将尽是满足与欣慰，正是为了这份心安，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时，没人再问他们值不值……”

　　张副将把颤动的眼皮阖上，心里带着沉甸甸的感觉，这世界有许多人值得敬重，长苏军便是最值得敬重的那一批人。

　　“也许永远我都不会明白所谓的心安，所谓的忠诚，张副将就此别过，莫向他人谈及我曾来过安生映。”

　　苏白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扪心自问，他尚不配当他们的那个少帅。

　　“少帅，我不求你理解，我只求你莫让十万英魂无家可归，苏将军身体抱恙，体内旧伤未愈，又加之昔日少帅的死讯对苏将军带来的沉重打击，恐怖苏将军已很难再统帅三军!”

　　“若是苏将军来日卸甲辞印，青云界内部的饿狼必会肆机而动，蚕食打压长苏军，甚至毒害长苏军的将士!”

　　“望少帅护长苏军魂，永世不垂!”

　　张副将单膝跪地，面色严肃地行以军礼，铿锵有力的声音铮铮作响。

　　苏白欲离去的步伐停顿了一会，他望向了张副将，他还是一脸的忠诚，那种一直以来他为之讨厌的东西。

　　若是没有所谓的忠诚，世间便没那么多活寡，很多孩子可以扑进男人的怀抱，很多女人可以大开闺房去爱去笑。

　　他并没承诺亦没拒绝，茶凉了，这茶还是很苦，很难饮尽

　　苏白和燕十三娘走了，离开了安山营，再行至半日路，天色渐晚，最终他们回到了听风楼，那个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七蟒共葬花没有任何杂色，黑的纯粹又彻底，就似人类梦境最深处的黑。

　　一片黑色从天地线的那头向苏白蔓延过来，苏白在这片绝对的黑色中却感受到燕十三娘的温度。

　　这一个月来，燕十三娘每日都在听风楼里为苏白种花，虽说苏白了无音讯，但她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到她的面前。

　　蓬的一声，七蟒共葬花弥漫出无尽的黑雾把满天云色遮住，苏白好似能听见燕十三娘心中的声音。

　　最后七蟒共葬花就似风花雪月，在人醉生梦死后戛然而止，所有的一切灰飞烟灭。

　　燕十三娘最后还是走了，苏白就立在那，她并没有回头相望。

　　他想。

　　她想。

　　在第一场雪来临之际，一定会相见的。

　　所以此刻是那么的随意又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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