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
施大人劳累了一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居所。他一生为官清廉,没有花钱修葺居所,一家人都住在府衙后堂的一瓦之地。刚走到房门口,就听见了屋内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施大人有一个独子,名唤施然,别看小家伙今年只有十岁,却是父亲断案的帮手。
施然给父亲端了一杯茶水,盘腿坐到案边分析道:“父亲,那李家姐姐是冤枉的。儿子看来,凶手无外乎是李御母子。她们策划了一条毫无疏漏的杀人嫁祸的毒计。李员外和三房死了,李家姐姐又被处死,最大的得利者不就是他们一家三口吗?”
“我儿分析的有礼,走,和为父一起去大牢一趟!”
施大人刚刚打开李置的牢门,一个满脸是血的狱卒,慌忙跑来,急忙道:“大人,不好了,大人,大人,有歹人闯入府衙大开杀戒,大人,快跑,快跑!”说罢便一头倒在了血泊之中。
施大人拉着儿子和李置冲了出去,府衙内血流成河,施大人惊魂未定,就要朝居所跑去。千钧一发之际李置急忙拉着他,阻拦道:“你想干什么?回去就是送死,你没看你的衙役就快顶不住了,带着孩子快跑吧!”
“我不走!夫人还在家中!”
施然也哭着喊着要母亲,施大人对儿子道:“然儿,父亲这就去救你母亲,明日中午咱们在城外回合,你跟着李家姐姐,听她的话,不然,你就是不孝。”
“儿子知道!”他用小手抹了一把眼泪,紧紧攥着李置的衣角。
施大人把李置拉过来,在她耳边耳语道:“李姑娘,大牢正后面有一堆干草,干草下有一个地道,直通城外,你带着然儿在城外等我们。如果明日还没有我们的消息。然儿就托付给你了,然儿有个舅父,叫做朱治,在孙策将军麾下效力,希望你可以帮我把然儿交给他,拜托了!”
“大人,我们一起走吧!”她晃着施大人的肩膀,吼道,“你清醒一点,你夫人想必已经罹难,你何必要去送死,你还有儿子需要照顾!”
“你不要拦我,她是我夫人,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说罢,施大人拿起一杆枪,向内院冲去。
李置无奈地拉着施然往大牢后方跑去。她不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屠杀一县之长。她更想不通是怎样的力量,能让施大人舍身忘死救他夫人,不是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她们伴随着杀戮之声,仓皇地从地道里逃了出去,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落脚等着施大人。李置心知肚明,施大人回来的几率非常渺茫,但是为了施然,这一夜她必须等下去。施然这小家伙许是受了惊吓,又奔波了许久,便靠在她肩头睡着了。李置抚摸着他那满脸灰尘却依旧润滑的小脸,不可思议地摇了摇脑袋。原来他就是东吴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朱然将军啊!没想到啊没想到,来到这里快一年了,遇上的第一位“熟人”不是心心念念的周公瑾,而是在夷陵之战中与陆逊大破刘备的朱然。
第二日,她们在城郊从日出等到日落也没见施大人夫妇的踪迹,他们一定是罹难了。施然那个小家伙似乎知道了一切,他并没有质问李置。李置让他朝舒县方向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带着他向未知的命运走去。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年份进入公元194年,周瑜和孙策决定暂时分兵两处,以备不时之需,周瑜只身回到家乡舒县,他当年只卖掉他家的田地,家里的房产还在,他这次回来是要把所有的房产都处理掉,然后再次征召几千兵马,扩充伯符的军队。
他牵着马漫步在久违了的庐江舒县街头,舒县的街景如旧,人群熙熙攘攘在经营着各种生意。他看见有卖糖炒栗子的,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买了一斤,他轻巧地用手指挤开了栗子壳,随意地将果仁弹入口中。栗子香甜的滋味在他的舌尖上迸发。这种甜丝丝的滋味让他自然而然想起了李置。李置这个丫头最爱吃的零嘴就是栗子,一次能吃半斤呢。奇了怪了,一般的闺阁小姐都偏爱那些松松软软的糕点,她真的很独特。
公瑾问过她为何对栗子情有独钟,谁知道那姑娘竟然笑眯眯地回道:“我叫李置,不爱吃栗子还爱吃什么?”
只要想起李置,周瑜便满心欢喜,他将那包栗子收入怀中,骑着马朝李员外府上奔去。既然回来了,他必定得见置儿一面。
当他骑着马步入李员外家那条街道的时候,他便傻眼了,李员外那座硕大的庭院不翼而飞,只剩下了几处断壁残垣。震惊之余他一跃下马,忙问过路的人:“这位大哥,李员外家发生了何事?为何会成如此景象?”
“哎!”那位大哥长叹一口气,摇头道,“你是外地人吧?一年多前,李家发生了大火,李员外和三房遇难。李家二夫人非说是李家大小姐弑父,李小姐就被下了大狱,结果没几日县衙闯入一批歹人,杀了府衙中所有人,和大牢里的案犯,施大人一家也没幸免于难。”
说完那位便走了,周公瑾的情绪已然崩溃,强支撑着身体上了马,一路奔袭至郊外。到了郊外他再也忍不住了,暮然地跳下马背,发了疯似得向着渐渐西沉的太阳跑去,约莫跑了十几米,他便哭倒在夕阳余晖里。
“置儿,我真的错了!”他掏出那只李置亲手绣的锦囊,伤情道,“我原以为你跟着我会有血光之灾。所以我才会退婚,我想让你平平安安地生活在舒县,远离乱世纷争,可我万没有想到,你竟会死无葬身之地,与我阴阳永隔。置儿,早知如此,我一早便娶了你,你日日跟在我身边,我哪怕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我最遗憾的就是与你相处半年却没告诉你我就是那个负心汉周公瑾,对不起,置儿,公瑾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到你我的缘分竟是这般浅,那一日竟是我们最后一见。”
他抹了一下脸上纵横交错的泪花,他的双眼通红,紧紧握住那枚锦囊,咬着牙道:“置儿,你放心,我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我一定为你报仇,决不让你担污名枉死。”
庐江舒县最南面又盖起了一座豪华的庭院,庭院中大小屋舍三十余间,可谓是一步一景,比早先被烧毁的李员外府邸还要奢靡数倍。几个月前,李家为了补偿步家,为李御和步家大小姐步练禹订了亲,步练禹的哥哥步练傅因李置被烧死,受了打击,至今还没走出阴霾。
步家原本是临淮淮阴大户,数年前迁居于庐江舒县。步老板共育有一子二女,她们那个小女儿名唤步练师,别看她年方十岁,已见妩媚动人之态。步练师出生那日,有一群鸿雁绕着产房飞了数圈,还有大师曾预言,步家小女有凤凰的命格,将来或许能母仪天下。
虽然生逢乱世,但步老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从小像教养儿子那样教养步练师。
此时周瑜已经将除了自家府邸的其它房产变卖,得了一大笔钱财,在附近征召了四千士兵,暂时驻扎在庐江城外。他乔装成做皮毛生意的胡姓商人,带着数十位身强体健的士兵进了城,佯装要和李修做买卖。
在他谋划如何为置儿报仇的前夕,一个身穿破衣烂衫的女乞丐找上门来。周瑜将她带到客栈安置,她洗干净身上的污秽之后,周瑜才认出,她便是置儿身边不忠的丫鬟小桑。
小桑穿着简洁的汉服,挽着简洁的发髻,泪眼朦胧地跪在周瑜面前,哭诉道:“周公子,我家小姐是枉死的,请您为我家小姐伸冤啊!”
周瑜微微低头注视着她,开门见山道:“小桑,当年我明明看见是你故意打翻那碗毒燕窝,想必你一定知道,当年是二夫人指使厨娘下的毒要毒死置儿,当日怎么不见你吭声,而现在何必假情假意为置儿喊冤,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敢问公子,当年乔装成老伯隐藏在我家小姐身边半年之久又是为何?”小桑委屈地撇着嘴。
“我是为了保护她。李员外囚禁我的那夜,我曾威逼二夫人,让她快快认罪,否则我不会放过她。可她却杀了厨娘,死无对证,我怕她再对置儿痛下杀手,我才留在她身边。”周瑜紧紧抓着案角,越说越悲伤,越说越愤慨,他的怒气似乎要穿透整个楼板,“没想到,我刚走,二夫人丧心病狂陷害我置儿弑父,让她含冤而死。”
“请公子相信奴婢!”小桑趴在地上流泪道,“小桑自小爱慕大公子,大公子占有了奴婢,还说要娶奴婢为妾,奴婢这才一时蒙蔽了心智与他们同流合污企图毒死小姐。奴婢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歹毒,一把火烧了李家幸而奴婢命大,那日出门采买东西,才幸免于难。小姐死后,李御偶然得知我尚在人间,就派歹人追杀奴婢,奴婢被逼无奈办成乞丐才苟活至今。”
公瑾疲累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还没等回过神来,小桑又道:“公子,其实我家小姐并没有投湖自尽,是李御推她的。”
周瑜挥了挥手,让左右带小桑下去好好看管,他又从怀中掏出那枚锦囊,仿佛在锦囊上看见了李置昔日的音容笑貌,他又将锦囊举到鼻下嗅了嗅那独特的香气。忽然他内心大动,喷了一口鲜血,左右军士大惊失色正欲上前查看,他却微笑走了出去。那半年的时光已经让他深深爱上了李置,尽管那姑娘长相平庸,行为举止也很放荡不羁,有时候还会无厘头的发脾气,耍点小性子。但他就是喜欢独一无二的她。
之前他一直由衷惋惜伯符和夫人,他们只有数月夫妻缘分。他一直坚信,等他和伯符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天下,海晏河清天下安宁之时,他一定能与置儿长长久久,白首偕老。而今,置儿死了,美好的未来也随即烟消云散。
周瑜继续留在庐江,寻找证明二夫人作案的证据,他带兵占领了庐江县衙,翻看施大人的卷宗时才知道。当年施大人也把二夫人列为第一嫌疑人,但无法推翻她不在场的证据,才让她逍遥法外。周瑜随即带兵去了二夫人的母家做了调查。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二夫人的母亲一口咬定,二夫人当日一直侍候在自己身边。正当周瑜要走的时候,一位老翁悄悄叫住了他,把一个布条塞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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