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墓前忏悔再遇险
不知不觉间，孙策已经在这苍山翠柏间长眠了九个寒暑。世人渐渐淡忘了这位叱咤一时的江东小霸王。
周瑜和李置一大早就来到孙策的墓前，夫妇二人穿着相似的素袍，李置头上簪着一朵醒目的白色绢花。
“置儿，我原谅了孙权，你说伯符他会怪我吗？”周瑜跪在孙策的墓碑前，满含深情地凝视着墓碑上的字，“他一定怪我，没有给他报仇。”
“不会！伯符定不会怪你！”李置在附近摘了一把含苞待放的鲜花，捧到墓碑前，“伯符生前很爱护孙权，即便他在天之灵知道是孙权害了他，他也会原谅孙权。”
“伯符一生忠勇，正直，可他最后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公瑾亲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墓碑，忍不住心痛道，“那年江东初定，他笑得是那样灿烂，如果我知道那日是我与他的永诀，我......”
“好了公瑾，别去想了！”李置忽然抱住他，安慰道。
约莫半柱香后，四位老将军默默地走到伯符坟前。他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衣，心情沉重地朝着墓碑跪了下来。周瑜和李置跪在坟墓两侧，为伯符焚烧冥纸。
“伯符贤侄，你死得冤啊！你让叔叔们情何以堪啊！”程普率先哭倒，祖茂韩当紧随其后。唯有黄盖凝视着伯符的墓碑，一脸淡然。
“几位叔叔，不要伤心了，伯符他不想看你们哭！”周瑜伤情地将冥纸投入火炉中，“一会儿主公就到，我希望几位叔叔能暂时克制心中之情。”
“都督，老臣不明白，您为何要原谅他。”程普愤然起身，看着他道，“我以为按您和伯符的交情，您一定会杀了他为伯符报仇。”
“程普，不许对都督无礼，都督是为江东考虑。”黄盖解释道。
“公覆，我实在为伯符，为孙坚将军痛心，我万没有想到，父子相残的事情会发生在孙坚将军身上。”说罢，程普又伤情地跪了下去，和那几位哭成了一团。他们四个深受伯符大恩，才有今日，若无伯符，他们早就跟着袁术灭亡了。
“四位老将军，作为伯符最好的兄弟，我何尝不想为伯符报仇。”周瑜顿了顿，“可我不仅是伯符的兄弟，还是江东的都督。孙权一死，谁还能统领江东。”
“都督，不是还有您吗？”程普突然道，“孙权弑兄篡位，天理难容，早已不配当江东之主。九年前，伯符去世时，都督就该即位。”
“程普，休得胡言。”周瑜面露不悦，呵斥道，“这江东永远都是孙家的，我周公瑾和诸位一样，永远都是孙家的忠臣。”
“可是都督。”
“不要说了。”周瑜打断道，“孙权即刻就到，记住我的话，过了今日，你们便要忘记这件事，孙权，依旧是我们的主君，而刺杀伯符的还是许贡的门客。你们记住了吗？”
一直沉默的祖茂也站起身道：”都督，孙权不仅刺杀了伯符，还三番两次想要谋害您，您为何要原谅他，老臣实在不明白。“
“我不是没事儿吗？至于伯符......”他淡淡一笑，望着墓碑道，”伯符，如果您原谅孙权，就请熄灭香炉里的三枝焚香。“
周瑜的话音刚落，一阵清风刮过来，熄灭了那三枝香，三位老将军再无话可说。李置不得不佩服公瑾，他可真有办法。
一阵马蹄声过后，孙权和张昭骑马而至，他们都穿着孝服，额头上还系上了白布。他们跳下了马，跪行到墓前。四位老将军皆是一脸愤怒，那表情恨不得将他们二人生吞活剥了。
孙权满脸悔恨地给伯符磕了数十个响头，额头上已是鲜红一片，却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大哥，仲谋罪该万死，请您原谅。”
“先主公，老臣张昭，罪该万死，请您原谅。”
这两句话，他们整整重复了三个时辰，直到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黄盖脱下孙权的上衣，程普拿着鞭子嚯嚯地走向孙权，就像饥饿的老虎走向猎物。程普正要挥鞭打下去的时候，周瑜道：“让我来，让我亲自替伯符鞭打他三十下。”
周瑜的力道不轻也不重，三十鞭子下去，孙权尚能行走。
他们正要送孙权离开，不想从坟包后的树林中冲出数十名黑衣人。四位老将军下意识地将孙权护在中间，孙权被这一举动所感动，他的将军们都是忠臣。
“你们是何人，要干什么？”李置抽出腰间的软剑，指着黑衣人，周瑜扭头对他们道：“四位老将军，我和置儿掩护着，你们快带主公离开。”
“不，都督，我们不会抛下你们的。”黄盖拒绝道。
“胡闹，这是本都督军令，你们谁敢不从！”周瑜呵斥道。李置又道：“四位老将军请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四位老将军掩护着孙权顺利逃走，周瑜和李置奋力地厮杀，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李置心情非常糟糕，她以为挖出孙权这个终极大反派，周瑜能有一年的好日子，可没想到，乱世处处是杀机。同时她也很自责，若不是她提出要来这里惩罚孙权，公瑾也不会再次遇险。
公瑾一边和刺客缠斗，一边还不忘护着她。眼见刺客越来越多，攻势越来越猛，他二人有些招架不住。
“赵子龙，难道你忘了，两年前你在新野遇险是谁救了你？”渐渐处于下风的李置朝黑衣人喊道。她知道这些黑衣人不是刘备的人，就是曹丕的人。她在赌，他赌这些人是刘备的人，刘备来吴郡肯定有备而来，他探知今日孙权会在这里受罚，所以便派赵云出手了。
一声哨响之后，那群黑衣人果真住了手。
周瑜仍是剑指黑衣人，他回头看着李置：“想不到一向以仁义著称的刘皇叔，竟也会干这样龌龊的事儿。”
“公瑾，我不是早就说过，若曹操是真小人，刘备就是伪君子。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怕。”李置愤愤道，她上前几步，冲树林喊道，“赵云，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身材修长的黑衣人从天而降，落在李置身边。
他扯下面纱，迫切道：“周夫人，您就是当年那个李四直姑娘吗？”
李置点点头：“四直四直，合起来不就是置吗？虽然我当年戴着面纱，可当日郡主三朝回门。你我初次见面时，你不是就认出我了吗？”
“那时，子龙只是怀疑！”赵云心怀愧疚，对于这次行动，他本来很抵触，因为根据轻功，他已经判断出周夫人就是对他有救命大恩的李四直姑娘。
两年前，刘备兵败，赵云以一己之力护送着刘备的妻儿，若非正在附近游历的李置仗义援手，莫说赵云，只怕刘备的妻儿根本活不到现在。
“赵将军，你我主君刚刚联姻，你何以对我们下如此狠手？”周瑜怒视着赵云，问道。
“我主不过明哲保身罢了！”赵云也用同样愤恨的眼神看着周瑜，“你家主公将我主困在江东，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吧！对外称太夫人舍不得爱女，要把女儿女婿留在身边共享天伦，可实际呢？你主是否对我们起了不轨之心。”
周瑜和李置对视一眼，周瑜心想，莫非主公有意困下刘备，以观后效。这么做也有些太急功近利，就算把刘备困在江东一辈子又如何，他的人马会很快拥立他儿子，届时江东大费周章，不过拘禁了一个人而已。再者说，刘备纵横疆场数十年，他既然敢到江东迎娶美娇娥，肯定做足了万全准备。哎，主公这步棋，走得可真臭。
“赵将军，那你在此刺杀我主，又是何道理？”周瑜理直气壮道，“我们主公真心诚意将最疼爱的妹妹嫁与刘皇叔，以巩固孙刘联盟。可刘皇叔呢？来吴郡提亲，还带着死士，竟然还在我们先主公墓前刺杀我主。这就是刘皇叔立身处世的道义吗？”
“这......”赵云自觉理亏，一时语塞。
“公瑾啊！”李置仰天大笑道，“刘备一生都在树立仁德贤名，其实他就是个满口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李姑娘何以这么评价我主？”赵云皱眉道，“我主一直在匡扶汉室。”
“匡扶汉室？赵云啊！匡扶汉室不过是刘备预谋天下的一个借口吧了！想争天下承继九五大位却不敢承认，这样的主君，真的让人打心眼里瞧不起。”
“你给我住口。”赵云执着一杆长枪，愤怒地指着李置。周瑜一把将李置拽到身后，拿着长剑与赵云对峙着。
李置拍了拍周瑜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心安的眼神，一边走向赵云，一边冷冷道：“怎么？威震天下的常山赵子龙，居然要杀他的救命恩人？”
赵云执枪的手臂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最终放下了武器，他把脸扭到一边：“子龙不敢！周夫人救了我家夫人还有少主，这等大恩，子龙永世难忘。自然不敢对恩人不敬。”
“好！”李置点点头，“只要赵将军放我们离开，今天这事儿，我们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过。”
“周都督，夫人说得可当真？”赵云问。
周瑜将剑收起来，坚定道：“自然当真，赵云将军，为了孙刘联盟，今日之事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们主公是我江东的女婿，你放心，我主是不会对你们如何的。”
赵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蒙上面纱，带着死士撤退了。赵云行至半途，解散了死士们，然后拿出一柄匕首，狠狠地朝自己胸口刺了一刀，顿时鲜血直流。他忍着剧痛，赶回刘备的住处。
他一边走，一边回想起两年前的旧事，他还是对周夫人心存感念。
一炷香之后，朱然带兵赶来，他一路上慌恐难安，生怕姐姐姐夫遭遇不测。朱然跳下马，见到李置和周瑜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询问道：“姐姐姐夫，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主公与都督。”
周瑜与李置对视一眼，对朱然道：“是曹丕的人！”
“曹丕？他还敢兴风作浪？”朱然攥着拳头，怒道，“那他们现在在哪？”
“已经逃走了，他知道主公一定会派兵前来。”周瑜道。
“我这就去追！”朱然正欲上马，李置便拉着他的缰绳，冲他摇摇头，他不解道，“姐姐，为何？”
“穷寇莫追！然儿，算了！”李置叹气道。
朱然不明所以，但是又不敢违抗姐姐，便就此作罢！
周瑜回到府里，李置紧闭门窗，问道：“公瑾，你为何祸水东引，将这一切扣在曹丕的头上？”
“我们不是答应了赵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主公多疑，他必不会相信刺客是等闲之人，所以，我只能栽赃给曹丕。”
李置心疼地抱着他，趴在他胸口喃喃道：“公瑾，对不起，是我害了险些害了你，若这次来的不是赵云，我们再劫难逃。”
“你我夫妻，说什么对不起啊！”周瑜抵着她的额头，吃味道，“我只是不曾想到，你和赵云还有这样的渊源。哎，我们到底错过了八年。”
“公瑾，你又在乱想什么？”李置调皮地回望着他，“我那时就是侠义之心泛滥而已，更何况他们当时形如乞丐，我怎么知道她们会是刘备的妻儿。”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若当时知道她们的身份，我还是会施以援手。乱世的杀戮不该牵连女人和稚子。”
“置儿，我是逗你呢！你对我的心，我当然明白！”
入夜，孙献熟睡之后，刘备悄悄地起身进入另一个房间。赵云悄悄潜入房内，因为重伤，身形晃晃悠悠。刘备赶紧上前搀扶着他，蹙眉道：“子龙，这究竟是怎么了？吕布典韦已死，这世间还有谁能伤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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