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勿怨我将你舍弃
李置伸出一根手指头,往吕蒙的颈部点了一下,吕蒙登时就不能言语,不能动弹。
李置无奈地点点头:“这是我新学的点穴手法,拿你来实践一下,子明,抱歉啊!我知道委屈你了,一炷香后,你的穴道自会解开。”
吕蒙看到李置进府的背影,急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李置还没走到书房门口,就传来了公瑾的声音,李置悄悄地躲到门口,隔着门缝,她看到了步练傅。
“步兄,自我变卖祖产跟随伯符纵横天下的那一刻开始,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曾经认为战死沙场,才是英雄男儿最终的归宿。”周瑜顿了顿,悲怆道,“可是到现在,我变得胆怯,甚至有些贪生怕死。江东的未来,伯符的基业,我都能放下,可唯有一人,我始终放心不下。”
“都督说的可是夫人?”步练傅轻轻道。
在门口的李置听到这话,手指紧紧抓着门框。只听公瑾一边无奈地点点头一边凄怆道:“江东的未来,有子敬和子明,我想主公一定会替我照顾好孩子们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置儿,我的置儿啊!回想我这一辈子,好像时时刻刻在辜负她,我知道自她嫁给我起,这十数年间,她没过过几日快活的日子,可我将来还要让她经历丧夫之痛!”
“都督,您的病会好的,您一定能和夫人长长久久,白首偕老!”步练傅宽慰道。
“长长久久,白首偕老!”公瑾重复着这两个词语,痴痴地笑了笑,“步兄,我不怕告诉你一句实话,我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曾经许诺置儿,等天下安宁,海晏河清之时,我就与她不问世事,归隐田园,过那种男耕女织,悠然自得的日子。如今,我怕是要失约了。”
听着听着,步练傅竟然流泪了,他一直视周瑜为情敌,若不是他,置儿也不会跟他退婚,可时至今日他才感受到都督对置儿的情深意切。
周瑜凝视着他,慢慢站起身,艰难地给他施了一个礼,抱拳道:“步兄,公瑾想将置儿托付给你,我希望你能护她一世周全。步兄,我知你对她的爱不比我对她的浅,当年在庐江舒县,置儿含冤入狱,也是你陪伴在她身边,我也知道将来唯一能保护她的人只有你。”
“可是都督,夫人是不会愿意的!她对都督情深意重......”步练傅起身焦急道,他一直在摇头,“夫人想与之白首偕老的,从始至终只有都督啊!”
“这个我何尝不知道呢?”周瑜的泪珠流到了嘴角,因体力不支又虚弱地坐了下来,他丧气地捶着胸口,“可我终究没有福分,注定不能与她白首偕老!”
躲在门口的李置,一只手撑着门栏,另一只手捂着口鼻,无声地抽泣起来。
步练傅还在犹豫,不是他不想答应,和置儿携手余生,他梦寐以求。可他也知道他答应了也没有用。置儿性格刚烈如火,她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
“步兄,你若不答应,公瑾将来死不瞑目!”周瑜下了最后通牒,步练傅也只好答应了。
他诚恳地对公瑾说:“都督,步练傅在此立誓,只要我活着一日,定然会护置儿无虞。”
门外李置已经远去,只留下她那悲伤无助的背影,她给吕蒙解了穴道,并嘱咐他就当今日什么事请都没有发生。
幽深而阴郁的黑色占领了天际,李置正坐在寝殿窗下弹着琴曲。这些年在公瑾的调教下,她已经能独立弹奏一些简单的曲子。她一边拨着琴弦,一边无声地哭泣着。就在前几日她发现书房的案上,地上,笔架上,书册上有一些不太起眼的血迹,八成是公瑾吐血了。还有,十日前公瑾便搬到了书房去住,还说有公务要忙,怕影响她休息。
自公瑾搬走开始,每晚上他都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直持续到清晨。她清楚地知道,公瑾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而今日,她亲耳听见公瑾要将她托付给步练傅,她当时真的很想冲进去,对他们说她今生今世心中只有一个男人,那个人是周公瑾。
可她没有那么做,因为她想让公瑾安心。
“置儿,怎么不去吃饭呢?今日有你最爱吃的糯米饭。”公瑾步履如常地走了进来,因为李置背对着门口弹琴,他没有察觉她在哭泣。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抹了把泪水,转过身子,笑道:“公瑾,我还不饿呢!”
“怎么?我夫人又要减肥啊?”公瑾走过去抱着她,调侃道,“你要是再减,一阵风就把你吹跑喽。”
“你又打趣我!”她嘟着嘴,拉着公瑾坐到案边,二人一同合奏了一曲。
“公瑾,我幼年时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她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讲令狐冲和任盈盈的故事,“公瑾啊!是怎样的情义才叫任盈盈背令狐冲上少林寺用自身性命,为他换取易筋经?又是怎样的情深意重,让令狐冲误以为任盈盈已死,拔刀自尽?”
公瑾心中一颤,莫不是置儿想借这个故事隐喻,她将来也会像令狐冲那样生死相随?
他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认为令狐冲应该好好活下去,若非任盈盈及时醒来,他们这对有情人恐怕要真的阴阳永隔了。置儿,当年我也误以为你不在了,我不是也好好地活下去了吗?若是我也学那令狐冲,自寻短见,你我就不能再续前缘。只有好好活着,才有希望啊!”
“公瑾说得对,人啊!绝不能失去希望。”
她的玉手刚刚抚上琴弦,就被公瑾的大手握住,她一回头便对上了公瑾炙热的眸子,公瑾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来,你我再合奏一曲。”
曲有误,周郎顾,情意深,何所依。
白江的大计划即将实施,十日后孙权会召大桥进侯府商议文儿的婚事。白江便安排她的死士男扮女装,扮成大桥的随从伺机混入侯府。这也是她能接近孙权和周瑜的唯一机会。
白江易容成菜贩子避开朱然的耳目,混入了大桥的府中,约她在后厨相见。大桥还在犹豫着,她虽然想让绍儿承继江东大业,但此事干系重大,万一失败自己死不足惜,还会累及一双儿女,他日九泉之下,她该如何向伯符交代。
“夫人,不要再犹豫了。”白江看见她犹豫的样子,甚是嫌弃,“周瑜和朱然这几天翻遍了吴郡的大街小巷,我的人快藏不住看,十日后,文儿的定亲之宴,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这......”大桥喃喃道,“胜算究竟有几成?”
白江抽动着嘴角,坚定道:“只要夫人带我入侯府,我们就有十成的把握。”
“白江,非做不可吗?”大桥忽然拉住她的手,“不如你走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如果公瑾发现了你,我会向他求情,让他放过你。”
白江甩开了她的手,扯着她的衣领:“夫人,您就如此懦弱吗?为了救伯符,先夫人姜析可以舍弃性命,为了给伯符报这血海深仇,我亦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我现在就想让夫人带我们进侯府,难道这点小小的事情,夫人就做不到吗?”
“你说得倒是轻松!”大桥怒火中烧,一时间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臂一挥险些将白江推倒,她愤然地指着白江。“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我们都要灰飞烟灭啊!为了伯符,你我自然死不足惜,可孩子们呢?孩子们怎么办?白江,你可有设身处地为绍儿和文儿想过。谋逆,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孙权一向杀伐果断,他又岂会放过孩子们?”
“夫人多虑了,我们一定会成功的!”白江强调道。
“公瑾统兵十五载,从未打过一场败仗。但出征赤壁前夕,也是下了必死的决心。连他都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更何况是你我?”
“夫人是打定决心不想帮我了?”白江一边说一边悄悄地靠近大桥的身后。
大桥悲切地仰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罢了!文儿大事已定,我很放心!绍儿就算将来无一官半爵,那又如何?我只希望我唯一的儿子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潇潇洒洒地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白江,对不起,请你离开,今后再也不要登门。”
大桥正准备转过身子,却被白江击晕,失去了意识。白江将大桥平放在地上,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盒,木盒里有五根很细小的银针。白江将银针分别刺入大桥的四肢和头顶。
她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娃娃,她抬了抬娃娃的左腿,大桥的左腿也抬了抬,她冲着娃娃说了一句话,大桥便完整地重复了那句话。
她满意地笑了笑:“看来二公子所言非虚,这西凉秘术果真好用!”
李置每每想起公瑾和步练傅的对话,她的心便非常痛。看形势,公瑾病逝于巴丘,她怕是改变不了了。可笑啊!当年风纪子一语道破,她冒充蒋干出现在周瑜身边,就是想试图改变公瑾的历史。她端坐在窗户边,仰望茫茫黑夜,给自己斟满一杯酒:“纪风,此时此刻你一定回家了吧!我想你也一定经历了刻骨铭心的情和爱,才会这般阻止我和公瑾,因为你不想让我重蹈你的覆辙。你那个视作宝物的紫砂壶,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吧!如果有一日,我也回去了,你一定要讲给我听。”说罢,她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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