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晚风雨飘摇
离校庆还有两天，洛薇接到了大学时期辅导员李富强老师的电话。这位辅导员，一年四洛都着一身肉色衣裤，远远望去，有种裸奔的即视感。同学们的审美饱受折磨，但是也都没有怨言，其实被虐久了也就习惯了。毕业之后的第二年，李老师曾经组织过班级聚会，地点就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在北京的不少同学都回去了，但是洛薇借口有事没有去。李老师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标识，就是声线非常高，说话好像在动员，常常劝女同学多吃点，减什么肥，听起来的效果就好像是在为多吃加油打气。
听到电话里李老师高亢的音调，洛薇无声地笑了，奇特的声音把她一下子带回了十一年前，她刚刚到清大报到时，她的父母和她一起奇异地打量这位热情的老师。
“薇薇，这次清大107周年校庆，老师想把咱们班的同学回学校聚一下，你一定要来啊！”
“这个，李老师……”洛薇正要拒绝，“洛薇，你们是我带的最后一届学生，关门弟子，你们对老师很重要的，好吧？同学们也都很想你。”
“李老师……”
“老师就当你答应了，好不好？后天晚上五点，清大南门玫瑰园，不见不散！老师会点名的啊！”
李富强根本不给她机会拒绝，就好像当初逼他们上不喜欢的课，这种感觉扑面而来。
晚上五点，洛薇到饭店的时候，刚一推开门，包厢里就静止了，原本正在嬉闹、高谈阔论的同学，全都像牵线木偶断了线。
然后洛薇就被几个女生拉住了，当然少不了一顿批判，似洛薇这等无组织无纪律的同学，自然是“众矢之的”，潮水般的关心和问题包围了她。
又等了一会，算上李老师，大概九个人，就是当年法学系在京的人数了。
一聊天，洛薇才惊讶地发现，这简直是青锋帮！
其中何东、文昕艺在青锋公司，洛薇早已知悉，她没有料到的是，小蕊和志文竟也在青锋公司的两家子公司。李老师居然就是接替何东担任网络安全总监的人！洛薇心里非常复杂。
青锋公司的主业在互联网科技，另外所涉业务范围非常广，其中青锋娱乐近几年势头很猛，出品的几个电影非常叫好，也有几个工作室，有好几位一线的明星。
洛薇从坐下就一直在笑，当别人问她笑什么的时候，她毫不掩饰：“好几年没见了，李老师的审美依然如此犀利。”
包厢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志文敲着桌子，乐不可支：“这笑话真是讲几遍都新鲜！”看着李老师浑然天成的亲肤质感，捂着眼睛夸张地喊：“辣眼睛啊李老师！”
说着笑着，洛薇纳闷地道：“你们怎么都去了青锋呢？”
“记得清大百年校庆不？程锋的演讲多震撼人心呀！”小蕊一脸花痴，陶醉其中。
“有印象。”
“仅仅是有印象？”小蕊不可置信，因为在子公司，见到程锋的机会非常少，但是她却“护主忠诚”，向洛薇灌输自己老板的优秀。
“程总为人低调，所以外人不了解他。”文昕艺淡淡地道。
为了让洛薇多“了解了解”自己家老板，小蕊兴奋地显摆，倒像是在夸赞自己男朋友，听起来洛薇还挺意外的，没想到程锋那么不显山不露水的性格，在青锋公司居然是全民偶像。
末了小蕊叹气一声：“可惜我们子公司见到程总的机会太少了，好羡慕昕艺。”
“你以为我们天天见到程总？”李老师音调本来就高，这一反问更是高到天际了，洛薇直笑。
“就不理解你们这些女生，一个个都像花痴一样，程总能看得上谁？我劝你们现实一点，考虑考虑我这样的！”志文道，用他的话说，程锋的个人魅力太大，把公司的适龄女青年都收割了，让他吃窝边草的机会都没有。
“切！”志文遭到了一波白眼。
李老师笑着打圆场，道：“别小看志文，现在提起青锋娱乐，都知道志文。”
志文得意起来，手指在半空中指点，“你们看过最近最火的一场电影没？片尾有我的名字！”
“片尾有一千个名字，实在没认出来。”
“不是在片头呀？电影一结束就走了，没看片尾。”
“字太小，没细瞅。”
“快得跟跑马灯似的，追不上。”
“你们这群女人！”志文的气焰被打击得快灭了。
“我看到过。”洛薇笑着道，“是场务吧？”
志文顿时感动得像红军见了老乡，穿越半个桌子过来握住洛薇的手，“就你是认真看电影的！来来来，咱们电影人聊聊电影美学！”
洛薇看到众女生使坏地向她使眼色，才意识到大家是故意逗志文，她反应很快，一捂额头，皱眉，“看错了，我看到的好像是叫李志文。”
志文的脸垮了，这时小蕊腾地站起来，高高地举杯：“我们都看到啦！敬我们未来的方导！”
大家纷纷举杯，一饮而尽，把志文乐得跟朵花似的。
然后志文神秘兮兮地道：“既然大家这么识货，我给你们透个信，知道为什么程总的消息这么少吗？”
“为什么？”
“因为消息都被我们买了，”志文道，“程总进出非常低调，安保严密，但现在偷拍技术太强了，什么楼顶吊威亚，无人机航拍，这时候，就该我们上场了。”志文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特工，成功地吊起了女同志们的好奇心。
“打狗仔？抢照片？”小蕊的脑洞比较大。
“真没技术含量！要不怎么说你笨呢！”志文乐了，“花钱砸呀！狗仔无非就是为了点钱，卖给网站一万，卖给我们三万，你说他给谁？”
“也没差多少嘛。”
“这你就不懂了，不敢给太高，万一给高了，好家伙，所有狗仔都来偷拍程总了。”
文昕艺一直话很少，听到这，好奇了：“万一有狗仔不要钱，就为出名呢？”
“那也好办呀，我们公司旗下好几个一线大牌明星，想出名吗？想要谁的料就给！就当免费宣传了。”
“给我们透露一个！”
“要猛料！猛料！程总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你太小瞧我们程总了，说，程总有几个女朋友？”
没曾想志文的大嘴巴却闭得死死的，后来架不住连番拷问，求爷爷告奶奶：“姐姐们，饶了我吧，我可是签了保密协议的，泄密了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女生们在她脖子上、胳膊上留下了淤青的印记，心满意足地收了手。不料志文是记吃不记打的，还涎着脸讨打：“要是有哪位美女愿意养我下半辈子，我就把我知道的全说了！”
“哈哈哈哈！”女同学们用哄笑答复志文。
洛薇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程锋的粉丝后援会。一个人举着高脚杯，默默地品酒。
吃得差不多了，一张张脸上都显出了醉态，李老师提议：“去学校走走吧。”
“我想学习，咱们去上自习怎么样？”小蕊绝对是喝多了，忘了她当年最讨厌去自习室了。
这个蹩脚的建议却一呼百应，这时李老师发话了，音调高亢，做着动员：“同学们，把板凳坐穿，把心血熬干，摘得桂冠！”
一个个摇摇晃晃地起身，一身酒气，要重温大学梦。
好在学校的自习室何其多，洛薇就不信他们会摸到逸夫楼。
还真摸到了，直冲着逸夫楼而去，不过快到时，又拐了个急弯，拐去了萃文楼，说是因为萃文楼前有院子，还有林荫小道，要借着月光学习。
月光皎洁地照着，一个个都成了李白，吟诗作对，嘴里念念有词，咋一听真像是在念诗，靠近了听，全是法条。
她看向逸夫楼的方向，这个时间点，正是自习室最抢手的时候，其他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唯独逸夫楼好像掉进了黑窟窿。不，还是有一个教室亮着灯的，洛薇心里猛然一跳，是当年认识程锋的那个教室。
他来了？
洛薇悄悄地把自己隐进树荫里，慢慢地走向逸夫楼，一段并不远的路，却走出了爬山的速度。她的脚带着她走向逸夫楼，本能告诉她，不要靠近，人生已经够艰难了，实在不必摔在同一个坑里。如果说第一次还是毫无防备，如果再犯，就是活该了。
走得足够近了，那间自习室仿佛黑暗里的一颗明珠，巨浪涛天中的一只小船，格外显眼，屋里的两个身身影也分外清晰。一高一矮，是程锋和宁提香。
洛薇转过身，走了，心里本就风雨飘摇的一点点光亮，此刻，全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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