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块土壤
次日,正在市公安局大门口旁边的警务室执勤的协警正烫着茶水,抬头却看到一个娇弱却步伐矫健的身影匆匆进入室厅。
她一手提着手机蹙在耳朵边,嘴里不停地说是是、我明白,一边踏上大理石阶梯,直奔四楼,推开刑事物证研究与鉴定室的门走了进去。
“杜恒,白方出事儿了!”她把手机放进兜里,气喘吁吁地说,“白方失踪了!”
杜恒站在实验台旁边,一身白大衣,手上戴着白胶手套,右眼睛闭着,左眼靠着一架显微镜的目镜,对许苏苏的话不以为然。
“你在听我说吗?”
“理智点就不会出院,”杜恒把右手搭在粗准焦螺旋上,依然保持姿势,“他的伤口并没有完全愈合,运动过度就麻烦了,不过他也算是个医生,会懂这个道理的。”
“现在不是他懂不懂,是他没有办理出院手续就匆匆离开了!招呼也不打,他肯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没关系了,我不相信白方大病初愈就会变成另外一种人格做伤天害理的事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苏苏走过来拉住他的右臂往后退,“老大刚才打电话过来了,让我们出去找找人儿。”
“这么说老大也知道了?您别急啊,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白方家里找找,”杜恒用力扯开她的手,说,“您先看看这玩意儿,很有意思!”
杜恒后退一步,把许苏苏拉过来,示意她看看高倍电子显微镜。
许苏苏微微弯下腰,左眼的视力透过目镜和物镜,样品架上的物体的微观结构被放大呈现出来。
许多分子构造纵横交错,为数众多的分子构造呈现出三角锥型,三个体积较小的半球吸附在一个大球表面。
“怎么样?”杜恒得意地说,“厉害吧?”
许苏苏问道:“这是什么?”
“氨!”
杜恒顺手从实验台上拿过一个实验皿器,里面装着一块黑色的土壤,继续说道:
“这是块土而已,但新奇的是它富含硝酸铵,这化学物质是氨气被硝化细菌作用转化而成的,也就是说,这一小块土壤原本富含氨元素。”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许苏苏拉住他继续往门外扯,“当务之急是找到白方,如果他被白岷撞见了就麻烦了!”
“您老别急啊,等我把话说完!”杜恒甩开她的手,将实验皿器放回实验台,说道,“这块土壤是在白岷的车上发现的!”
“一块破土壤你要扯到什么时候!”许苏苏正色到。
“大有秘密!你知道,我们田市虽说是二线城市,但经过这几年房地产商的建造,连近郊可以开发的地皮也已经不多了。我去了趟地质检测局查找了我们市的土壤资料,并随机采取了近郊和市区域的几处地方的土壤样本,检查了质量,结果发现并没有氨超标的地域土质。”
“你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许苏苏毫无所谓地说。
“就是说这块土壤不是我市境内的。”
“那你说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不清楚,”杜恒挠挠头发,尴尬地说,“目前还没想出来,还得深入研究!”
许苏苏咬咬牙,狠狠地踢中他的小腿,不留余力地把他拖出了公安局大厅。
罗一探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户边,看着许苏苏和杜恒坐上一辆车子开出公安局大门。心思却不在目光所及之地。两个小时前,恽辉把他叫过去,软硬兼施把他“训”了一顿。
凶手在警方手里弄丢了,受害人在警方眼皮底下失踪了!社会各界会有什么舆论?况且受害人还是警方的人,连自己的弟兄都保障不住,其他区市的公安单位大概都要笑疯!原本抓到凶手,全局上下就是扳回了最关键的一分,现在倒好,一分不剩不说,受害者一丢,就成负数了!
罗一探回忆早上高懂打来的电话,证实白方当天是一个人擅自离开医院的,出院手续都没有办理。高懂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主要点明两件事情。第一,作为白方的主治医生,担心病人的伤口会再次裂开;第二,谨代表院方,希望公安局能替病人付清医疗费用。
关于第二件事,罗一探已经把如数的金额从自己账户转给了医院,但是白方为什么要擅自出院?究竟是什么重要事项逼迫他放弃理智?难道连跟大家协商的勇气和时间都没有?机密还是难以启齿?白方,白岷,都是白姓!这里肯定有渊源!白家寨是否真实存在?
此刻作何猜想都没用,只要把白方找回来,才能把疑团一一解开!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敲,老刑警提着一宗卷子走进来。
“一探,你让我找的资料都在这里。一共是两份,”老刑警先后递过去,接着说,“这一份是邱云赫的个人档案,至于周毅,他已在两年前出车祸去世了;这一份是50年代广西桂林方面的野史。”
“野史?”
“是的,一些市井传说、秘闻、童谣,甚至床笫之私。可能还算不上可以作为佐证,不能全信。”
“真是辛苦你了,老洪。”
罗一探面不改色,心想:连床笫之私都收集过来了,真是踏破铁鞋。
“无碍,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用得上已经非常幸运了。”
“哪里话。”
罗一探有点尴尬,但他知道,是男人,心里就藏着一头狮子,无需慰藉,岁月是公平的!
“那我出去了。”老刑警说。
罗一探冲他点了下头,目送他离开,然后抽出第二份卷宗,里面夹着几张A16纸,第一张上面标注几个醒目的4号体字:灵川县大圩镇白鬼寨的相关。后面,乃至其它几张A16纸5号字体大部分全部正如老洪所说,都是市井花边。这些看得出都是老洪在网上查找后录入WORD文档再打印出来的。但是文中其中几行字和一张附图让罗一探一阵似曾相识后倒吸一口凉气,那里赫然写着:
白鬼寨,史料不详,经纬不详,传闻某处藏着大量中外珍宝,寨民历代誓死守护,他们的左肩上印着大太阳形状的伤疤(有人说是飞鸟、向日葵),生性凶狠,不近事故人情。
伤疤?左肩上?
白方的左肩头的伤疤会是这种吗?难道传闻都是真实的?那白鬼寨与白家寨有什么关联?
罗一探拿起座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对着话筒说话。
“找到白方没有?”
电话里立刻传出声音:
“没有,不过他在家里留了张字条,原话是‘谢谢大家的照顾,一定回来。’”
“老大,小……小白是不是走了?”许苏苏在那边泣不成声。
“别管那么多了,你们马上回来!马上!”
罗一探挂掉电话,拿起案桌上的卷宗愤懑地摔在地上。
混蛋!一句招呼不打就走人!这么多年难道没有什么感情吗?一切掏心谈谈笑风生都是做作的吗?
罗一探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卷宗放回案桌,理智还是在情绪之上。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出门上了五楼,在恽辉办公室大门敲了敲,待里面应声后走了进去。
恽辉坐在案桌后面写字,似乎已经从脚步声辨别出来客是谁,头也懒得抬动。
“坐。”
罗一探走过去,依然站着,完全没有坐下去的意思。他已经察觉到,自从白岷潜逃,白方失踪后,恽辉心里对他有了很大的成见。
恽辉不能在田市里一手遮天,政府当局稍有执政执法偏疵,一些仇官的愤青会通过网络大事渲染,然后另一些不明就里的愤青便开始随声附和,网络“声讨”更像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样一浪颠覆一浪,事件很难回到始末初终。
一个“坐”字有很大文章!
坐下去就是表明态度,甘愿迎合恽辉的各种要求和安排,但罗一探此次过来,有他的打算!
“恽局,我有件事要跟你磋商。”
恽辉抬起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要去一趟广西。”
“广西?”恽辉吃惊道,“902案破了吗?这个节骨眼上你要去广西?”
“我推断这起案子的动机源头就在广西!”罗一探斩钉截铁地说,“白方一定去了广西!”
“荒唐!”恽辉站起身子,骂到,“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去广西?况且现在的关键是找到凶手!抓回来!你是不是还有线索没有上报给我?”
“没有证据!只是一些推测,但必须去一趟广西才能验证!”
“臆断!我决不会给你申请跨省追捕介绍函!”
“不管如何,我都会过去广西,白方也是我们警方的人,我必须把他带回来!”
罗一探头也不回,刚走出恽辉的办公室,就听到里面传出摔东西的声音。
在这个节骨眼上,恽辉当然不希望罗一探离开田市,他需要他一起扛起社会舆论。罗一探也深知他的算盘,但他决意去广西,不是想逃避责任,白方对他而言非常重要,他希望他平安无事。
罗一探走到四五楼之间的缓台时,许苏苏和杜恒恰巧从楼下上来,便马上叫住他们。许苏苏的眼圈还红红的,看得出哭过。
“人呢?”罗一探明知他们没找到白方,但还是问了一句。
“像电话里说的,他只留了张纸条,”杜恒说,“看他家的环境,白方除了带走现金、证件外,还拿走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这是打算远行的节奏。”
“小白这就走了?”许苏苏又开始抽泣起来。
“行了,别哭了,”杜恒拍拍她的肩,转头又问罗一探,“老大,你叫我们赶回来是出什么事儿了?”
“你们俩现在回去带几套衣服,我们去找白方!”罗一探毫不犹豫地说道。
“什么?”杜恒想不出衣服和寻找白方有什么关系,问道,“去哪里找?”
“广西!”罗一探说,“其他的路上再问,如果你们打算跟我一起过去的话,三个小时后,我们在警局门口见。”
“好,三个小时后我们在门口见!”许苏苏激动地说道,然后用怨妇的眼神看着杜恒。
杜恒感觉后背发凉,双手插进兜里马上说:
“我又没说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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