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宴1
今日,司工府接到了天子颁下的旨意,“上大夫姜司工吕文桓之女玄姜,品貌端正,聪慧贤良,淑仪有德,甚得寡人之夫人欢心,特着玄姜以夫人之意,随侍左右。”
这旨意说的冠冕堂皇,玄姜琢磨了一下,其实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喜欢一只可爱的小狗,于是她的男人给小狗喂了几块好骨头,让小狗随时听女人召唤。
这也太随性了,所谓天子旨意,她一直以为都是有关社稷之事,而这次落到自己头上竟然是如此有趣的旨意。
申时许,很快随了那道旨意,接到褒姒传来的话,明日晚,宫中设宴款待统领秦地的秦君,以贺他击退犬戎之功,请玄姜一起入宴。还特别说了一句,申国公主来拜谒王后,也在宫中,王后奏请这位公主入宴,天子准了。
玄姜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学上进的姑娘。
既然要去赴宴,就需得弄清食礼的主宾——秦君,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这一代的秦君,名为嬴开,乃是承袭父位不久的青年才俊。何以说才俊呢?
秦族所居陇右一带与犬戎族相邻,犬戎族彪悍异常,常常袭扰大周边界。秦族本就善战善骑,加之邻敌强大,则敌强我更强。是以,犬戎虽彪悍,却时时被秦族压制,秦族也以此保全了大周西方边界的太平。
这嬴开即位不久,开疆拓土,从陇右向东扩展,迁都至千城。犬戎族便趁秦族政权移交和迁都之时突袭边界,却被嬴开率族人打得铩羽而归。今次,嬴开便是来镐京城述职求进封的。
姜司工为让女儿更多了解食礼的主宾,还告诉她一桩朝堂秘事。秦族的祖先自非子以来,被周孝王封为附庸国。
附庸国与诸侯国比,还差一截位次。
嬴开此次来京,本有意趁此击退犬戎的功劳,请封为诸侯,但却被天子婉拒了,但又为不失功臣的颜面,便特为嬴开设了此次食礼。
好长的一段,秦族发家史!
有很大的功劳,却不能如愿晋封为诸侯,想必,这一代的秦君,嬴开,应该很郁闷吧!
玄姜慢慢消化着,这段秦族发家史,走进了自己的闺房中。
突然,玄姜觉得,房中一道绿莹莹的光芒闪过,细细看,原来是一个精致的楠木匣子。
匣子里,装的是昨日三哥给她的已经铸造好的青铜镜,上面铭刻着那首诗歌: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
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吕叔薇在宜臼与姜父密谈时,把早就铸造好的青铜镜给玄姜,以为玄姜立刻会高兴地送给心中良人。却没想到,看到妹妹一声哀叹,把青铜镜收进匣子里。
玄姜记得,三哥还说,这面青铜镜刚刚铸好时,恰逢岐周城的大巫,来青铜坊亲自挑选祭祀用的礼器,大巫拿起这面青铜镜,端详了很久,待大巫放下镜子离开时,青铜坊里的匠人们,看到这面镜子发出绿莹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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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考古研究所中。
年轻的研究人员姜沁园,听着青铜镜里的玄姜,把那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讲到这里。
姜沁园心里五味杂陈!
听鬼魂讲故事,这太凛人了!
而且,这鬼魂,还是自己前生的一缕魂魄。
听自己的前生,为自己讲她前生的故事,这与“庄生晓梦迷蝴蝶”,究竟是庄周梦到蝴蝶,还是蝴蝶梦到庄周一样,让姜沁园有些懵。
但是,出于考古研究者,对历史的职业敏感,姜沁园还是抓住了重点。
“玄姜,你刚才讲到的秦君嬴开,就是秦国的开国国君,秦襄公。也就是很了不起的秦始皇,秦始皇他老祖宗!没有秦襄公的开国,就没有秦始皇的一统天下!你知道吗?”
“嬴开,他……后来,是如愿成为诸侯了。”青铜镜里的玄姜,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有很多心结,纠缠在胸口。“可是,再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后来成为一缕残魂,躲在了镜子里。”
“哦——!这青铜镜能隐藏你的一缕残魂,怕是和那位岐周城的大巫,有关吧?”
“是的!”
“那玄姜,你能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东周的开国天子,也就是你前面故事里,所讲的太子宜臼?还是喜欢,秦襄公嬴开呢?”
关于“喜欢”这个问题。姜沁园虽然断情绝爱,从未体验过,但身边不乏诸多莺莺燕燕的腐女,喜欢,这个的词的意思,她还是知道的。并且,也知道,与她自己喜欢学习、喜欢工作,是不同的。
“哎——”镜子里的玄姜,重重叹了口气,苦笑到:“阿园,我们还是继续讲我的故事吧!”
“好!”姜沁园很认真地两手托着下巴,准备听故事。
镜子里的玄姜,突然又问:“阿园,你刚才说的秦始皇,究竟是谁?”
姜沁园尴尬地一笑,“嘿嘿,这个不重要,你继续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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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镐京城,姜府。
一大早,丫鬟碧桃就开始为玄姜准备今日参加王宴的服饰,倒腾了一上午,朱红的、绛紫的、湖蓝的,各色曲裾统统试了一遍。
满头大汗之后,终于决定还是穿那件崭新的鹅黄色深衣,腰间覆一条明黄的丝锦佩带,长长的丝绦飘下来,若流云回雪,简单又别有韵致。
装扮好后,玄姜便与父亲出发了。
周武王伐商成功后,营建起镐京城。武王力求节俭,坚决摈弃商纣王宫廷中的奢靡之风,所以,镐京的王宫也建得极为节俭。
但是到了如今的天子一朝,极尽享乐,后来又得了褒姒,荣宠之极,为她修建起华丽的宫殿琼台,更兼建了修起了瑶苑、玉池等多处奢华的园子。
今次的食礼便设在了瑶苑。
父亲要去张罗食礼的事宜,玄姜便跟着引导的侍人,先行来到女眷临时休息的一处宫殿候着。
“公主,奴婢听说此次食礼,姜司工的女儿也会来。”
“要奴婢说,她来了又怎样,不过是一个臣工家之女,能比得上咱公主的身份?”
“就是说啊,别说身份了,就单说咱公主的姿容,她也是比不上万分之一的。”
隔墙有耳,这句话说的不错。这一句一句的,清清楚楚落在事主玄姜的耳朵里。只是隔的不是墙,而是一排茂密的棠棣,透音性更好。
方才,玄姜觉得等候在宫殿中无趣,便在殿前小院的棠棣后面站站,好巧不巧,听到这段有关自己的墙根。不用说这位所谓的“公主”,一定是申国的公主。
听了侍女们的夸赞,申国公主很受用。
受用后却又叹道,“哎,可就是不知为何,听姑母说,太子哥哥很看得上那贱丫头。玄姜——,只是不知道,那贱丫头是怎得勾引太子哥哥的?今次食礼,我静姝倒是要看看,那丫头是怎么的模样。”
公主叹完,侍女们不免又一阵附和着骂骂玄姜,夸夸公主的花容月貌。
玄姜听了,一阵叹息,却不是叹气被人骂了,而是叹息名字。
玄姜自认为是个大度的姑娘,被骂了就骂了,不疼不痒不少肉的。说到名字,静姝,静姝,这是申国公主的名吧。真是好听!
她曾经听家中长辈说,申国公主出生时,不爱哭,十分娴静、漂亮,所以起了这个名,又暗合了邶国的一首诗歌,曰“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再想想自己,取字“玄”,闺名“玄儿”,名为“玄姜”。就因为自己出生时,头发黑亮,便起了这个名。但是,玄就是黑的意色。玄儿,就是黑儿,怎么不叫“黑子”算了!
黑子,黑子,这好像是府里医官养的一条狗的名。
玄儿想着自己的名,不免一阵扼腕。
申国公主嚼了玄姜的舌根,玄姜不予计较,反认为她的名好听。玄姜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很大度的姑娘。
申时三刻,食礼在瑶苑开始。
一套繁缛的祭天告祖之礼后,天子从玉阶上缓步而下,向主宾致意,又上堂入位。
天子位尊,虽是此次食礼的主人,却不能亲自向主宾敬酒,由宰夫代理。宰夫敬酒后,引主宾上堂,坐在天子的左侧。
主宾入定,其他宾客才依次入席。玄姜等女眷最后入席,坐于下首。
随侍人入席时,玄姜看到瑶苑入口前的一片空地上,自东向西陈列了九个大鼎。西首的鼎中煮着牛肉,最为尊贵,其余依次是羊、豕、鱼、腊、肠、胃、肤,肉香散逸。
玄姜看着这象征天子的九鼎,十分威严,又看看鼎中的熟肉,咽了咽口水。要知道从巳时出门,匆匆吃了点东西,到如今已经有三个多时辰了,她真的很饿!
入席后,又是献酒、回敬、酬宾、宾酬等一套礼节。玄姜坐于案几旁,看着几上铜豆中摆的鲜果、肉羹、蘸酱,咽着口水,十分不舒服。
姜司工知道女儿的性子,不时往这边瞅几眼,用眼神叮咛着她礼数,玄姜只觉如坐针毡。
除了父亲看自己的眼神,玄姜觉得右边还有一道灼灼的眼光瞅着自己,扭头,看见静姝正一脸不懈地瞥着自己。
玄姜觉得方才确然失礼,让她小瞧了,决定端正一下自己的举止。于是,正了正身子,向宴席高处看去,准备以转移注意力的方式,让自己觉得不饿。
玄姜盯着看的,便是主宾秦君嬴开。
只见嬴开身着玄色冕服,腰间佩戴深驼色皮革制的韡,黑亮的头发束于一顶玄色的冕中,冕两侧点缀了两个绿莹莹的玉石。
他面色并不白皙,带些铜色,脸侧线条明晰刚毅,如刀刻斧凿一般,眉如卧蚕,眼如深潭,一看便与镐京城中那些养尊处优的膏粱公子不同。
这是常年征战,于马背之上、黄尘之中打下自己天地的英雄之容。嬴开英挺的容貌,加之他今日所着的玄色冕服,肃煞之气非常。
在玄姜眼中,宜臼身上散发的是王者之气,这嬴开身上的便是霸者之风。
嬴开坐于天子左下首,天子右下首者本应是王后,奈何王后称病未到,褒姒便坐于此。盛装之下的褒姒,今日更是艳丽非常,还不时地往玄姜这边瞅瞅。
美人的眼波,让人有些消受不住啊!况且,这时玄姜腹中空空,没有力气,更是难以抵挡。
不时往玄姜这边瞅的还有一位,便是坐于褒姒下首的伯服。这个小玉人几番想跑到玄姜这边,幸好被身后有些品级的侍人拽住,便委屈着玉一般的小脸,眸子湿湿地看着玄姜。
玄姜很恐慌,玄姜很惆怅!心道,“我很饿,父亲、褒夫人、小伯服,还有那位端得板正的申国公主,你们不要看我啦,这让我偷吃一块肉都不方便啊!”
当时是,瞅着玄姜的不只此四人,还有一个主宾位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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