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未审人间今何世（上）
2028年9月25日，鹤鸣山。
“这位小姐姐，你可也是来鹤鸣山深处，探寻张天师修仙秘诀的？在下体内正有金丹孕育，感知到你我颇有仙缘，何不共习双修之法，成就道侣‘双飞’，或能为姑娘种上‘元婴’之根啊……”
这位被修仙小说洗脑的中二游客，还没把话说完，就被眼前的“小姐姐”朝脖子上，狠狠来了一下，然后“扑通”一声直直倒地。
“行凶者”名叫雨孤芳，是西川大学今年刚刚入学的研究生。她轻轻抖了几下亚麻色长裙，散去其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点绛朱唇紧抿，唇角微微下垂，一双妙目睥睨着地上躺着的“修士”。
雨孤芳的神情中，表露出几丝不耐的意味，“修士”？这可真是班门弄斧的骗术，他大概不知道，被调戏的这位雨孤芳“小姐姐”，刚刚就正在山洞里打坐调息！
只不过，陡然遭人干扰，又是一个猥琐骗子，心下更是颇感厌烦。
奈何，她长着一副很是惹男人喜爱的脸孔和身材，开口吐露的嗓音又格外甜美，大概这就是不少死宅心中，极为憧憬的“御姐身、萝莉音”吧？
雨孤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终究不情愿地蹲下身来，将她那刚刚被男子以垂涎之色紧盯的纤纤玉手，贴上男子的额头，二者相合之处，竟然发出淡淡白光。
片刻之后，白光似乎发挥完了它的使命，消散殆尽。雨孤芳抬起男子的一只咸猪手，正准备搭上肩头，再一鼓作气扶起来时，她裤兜里的手机，却开始躁动起来。
“孤芳小友，张经理可是来了吗？”电话那头传来微风细雨般和煦的中年男音。
“报告诸葛前辈，暂未发现张前辈的身影。另，适才有游客误闯至‘残响过渡区域’附近，我正在处理，要将其送至景区医院，或其它安置处。需暂离十分钟左右，请前辈许可。”
“唉，张经理作为项目责任人怎么又……算了，不说他。那你抓紧时间，去处理这个误闯者吧。对了，没忘了清忆操作吧？”
“已经完成了，诸葛前辈请放心，他会彻底忘记来过入口，以及见过我的事。我先挂了，完成善后的琐事就马上过来。”
“辛苦了，我们等你。”
雨孤芳按下挂断键，然后迅速扛起那位体型并不轻巧的男人，似乎肩上只是一团棉花，一眨眼的功夫，雨孤芳早已无影无踪。
十分钟后，在雨孤芳刚刚消失的地方，这枚风一般的女子又出现了。景区医院远在山脚，她此刻身处的地方，却是半山腰上一个山洞面前，而刚刚那名男子已然不见，可着实令常人捉摸不透。
雨孤芳花了两分钟，以一种似乎能望穿一切的目光，认真观察四周，确定没有别人了之后，再度盘腿而坐，紧紧闭上眼睛，双手捏起兰花指，置于膝盖之上，准备开始第二次的打坐调息。正在这个时候，一阵不算太美妙，甚或还略显粗鄙的歌声，隐约从稍远处传来。
“太阳出来咯喂，该起床咯啷咯，兄兄弟弟打麻将，哐扯，上桌啷啰儿啰~”
这是典型的大叔声，油腻与豪迈混杂，嗓子里又不时吞吐出几缕磁性。朦朦胧胧的山林雾气中，雨孤芳仿佛看见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轮廓，打从视线的尽头，尽情地摇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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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密林之间，烟雾缭绕，好似仙境。
神像、供桌、香案、八卦图，再加上那威严十足的法坛之上，以五行之方位，摆放着五个贴着符咒的透明法器，使得此地的神秘氛围愈发突出。
透过朦胧的薄雾，仿佛能看见有三个人身处其中，其中两个正在盘膝静坐，纹丝不动，第三人则是在他们二人面前，直挺挺地站立着。
“诸葛前辈，恕小辈直言，五行符灵计划既然是社里的重点项目，而今天又是组员第一次集体会面，可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但是现在，我们已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负责项目的经理本人竟还未到场。所以，对于我们为了此项目，专程转到西南区的必要性，以及这位责任经理的能力，我实在是……无法不提出质疑。”
之前静坐着闭目养神的青年男子，缓缓睁开双眼，一双剑眉微皱，俊秀的脸上神色严正。他先是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质疑，向眼前的斯文大叔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青年男子提及的五行符灵计划，其项目负责人，正是那位迟迟未来的“张经理”。而在他们面前，依凭香案上的电子线香，以3D全息投影现身的诸葛玄镜，则是这个项目的监察官，负责监督“张经理”的项目执行情况，向上级汇报。
“明傲远，你在这里抱怨，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是只能乖乖等着我大伯。”
诸葛玄镜尚未来得及回应，率先答话的，却是一妙龄女子，嗓音透亮如一抹明媚的阳光，连雾气似乎也开始慢慢消散，视野也随之变得清晰起来，颇有一种“拨开云雾见天明”的感觉。
然而这句回答深处，却颇有一种护短的味道，淡淡的恼意中，暗藏着若有似无的无力感。
从语句中不难发现，那位“张经理”当是少女的大伯，少年对亲人出言不逊，她本能地试图反击，措辞却颇为勉强，可见她自己对大伯，恐怕也没有多少信心可言。
少年并没有接话，只是从八卦图上，徐徐站起身来。少年的身姿笔直英挺，将其玉树临风的气度彰显无遗。但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可以看出这位少年对“张经理”的态度，完全没有因为少女的话，而有所转变。
“傲远小友，因为迟到这么点儿小事，就质疑别人的能力，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要知道——大佬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之前还在山林间回荡，如低音炮般的大叔嗓，此刻已传入在场三人的耳中。这位嗓音充满磁性的中年男子，正是明傲远心下存疑的那位项目负责人——张经理。雨孤芳紧随其后，也一起现身。
因为张经理的突然登场，明傲远略显尴尬，一时间有些不愿意直视对方。但以少年略带傲气的性情，容不得自己过分畏缩，瞬间就调整好了状态，不卑不亢地望向这位姗姗来迟的前辈。
见到大伯的登场，脸色尴尬的少女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和迟来的两人打了招呼，张经理竟回以略带讨好的微笑，雨孤芳则应了一声“听然姐”。
两位美少女之间显然是相识的。
三年前，雨孤芳在灵物世界修行的时候，曾与张听然打过照面。而如今，她作为西川大学的新生入学，张听然则已经在西川大学读到研二。新生入学时，本就不擅言谈，更拙于世俗交际的雨孤芳，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了这位来迎新的学姐。
正应了“他乡遇故知”那句老话，在初来乍到的城市，一切都尚显陌生，雨孤芳很快与这位学姐，成为了要好的闺蜜。
眼见久等的张经理终于到来，诸葛玄镜立刻用息事宁人、大局为重的语气，对张经理解释道：“元正兄，时隔多年，你才重出江湖。小辈不甚了解，有些区区言语，又何必说它？来来，快请、快请。”
对于诸葛玄镜息事宁人的暗示，明傲远并无表示，但也没直接唱反调。只是微微抬头，看向诸葛玄镜的全息投影，以目光传达出希望赶快进入正题的意图。
张元正倒也不太在意，毕竟自己比这位小辈年长几十岁，和对方起争执的话，反而显得自己以大欺小了。
“就当您是一位迟到的大佬吧，但就算是堵车，或者其它我们无法理解的，属于大佬的生活原因，也麻烦您，先给其他人打声招呼，可好？”
张元正没和明傲远继续争执下去，一边的张听然却按捺不住，竟然开口“教育”起了这位前辈，外兼她的大伯。不过，无论诸葛前辈还是张元正，似乎都习以为常。
“诸葛前辈，大伯时间观念略显薄弱，还请您多多担待。您看时间已经耽误不少了，要不您就直接进入正题？”
诸葛玄镜笑着对张听然点了点头，这妮子如此行事，若是不知情者，或会指指点点，议论一句没大没小。
但其实不然，张听然天生火德，是难得的天生符师，又是龙虎山老天师唯一的孙女，老天师相当看重她，将小姑娘自幼带在身边培养。若不论血缘，张听然的师承可以算是她大伯的“小师妹”。
同时，当代天师治教，重自然祥和，因此那些叔伯辈的同门，就显得有些散漫，甚或常常“难得糊涂”，相处地介乎家人与朋友之间。
久而久之，张听然总是提醒这个，告诫那个，为大家查漏补缺。作为一个可爱的晚辈，说话实际上也颇有分寸，大家不仅不怪，反而习惯了张听然的特殊身份，竟在天师道有了“龙虎山纪律委员”之称。
随着张元正消声，诸葛玄镜微微一笑，顺着张听然给出的台阶，终于说起来了今天的正事：
“元正兄，除了令侄女听然的火德之体外，在场的明傲远、雨孤芳两位小友，均是社里应你的要求，找到的金德、水德之体。木德和土德眼下虽无线索，但我有一些应对方案，应能赶在画符大会开始之前，顺利解决。”
“诸葛高级经理，多谢多谢，社里愿意帮忙找人，真叫小的我——感激不尽啊~”
张元正看上去和诸葛玄镜一般，确实人模狗样，但说话的腔调可谓天差地别，实在是吊儿郎当，丝毫没有前辈该有的样子。
诸葛玄镜闻言苦笑，无奈地扶了一下发际线略高的额头，“这些先略过不谈，作为主导这个计划的责任经理，劳烦元正兄先跟几个小辈稍作解释，说说叫他们来祖师法坛会面，到底所为何事吧。”
传说中的封神大战时，截教的三霄基于手足情谊，曾冒犯阐教教主天颜，当时就曾说过一句话，流传玄门后世——“上不尊，下不敬，礼之常也”，当年是非暂且不论，这句话却得到了诸多玄门中人的认可。
是故，张元正的这番行为，也让在旁的明傲远、雨孤芳，内心越发没底起来……
“好嘞，小的得令！”
不料，张元正在霎时间，一改之前老顽童的不羁，摆出难得严肃的姿态，转向几位少年符师，令几人倒有些难以习惯。只听他开口说道：
“这次叫你们来，主要是想让你们呢，提前接触一下五行符灵的幼体。本想等五个人都凑齐了再说，但是接下来的这个月内，符灵幼体必须进入最后的冲刺状态，发挥自身和太上琉璃罐的所有元气，全力成长，才能在既定的时间，以最佳的状态交到你们手中。”
“如果再不进行这一步，就只能等到孕育成功之后，与成熟体直接建立羁绊了，即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还是要比事先接触过幼体，要消耗更多的元气。”
说到这里，张元正稍微顿了顿，然后斜眼瞥了一下漂亮侄女，继续说道：“而且如果再不让然然亲眼目睹一番的话，她恐怕会心生误解，以为她大伯又在做任务的时候偷懒了。”
“好吧，元正大伯，这次姑且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您的君子之腹了。”张听然嘴上虽然服软了，心里却忍不住揭大伯的短——“哼，还不是因为，这是您摆脱非战斗人员编制后，首次主导大型项目，才勉强算上心吧？”
“嘿嘿，然然这么乖，很难得嘛~得得得，其他事先略过，我先带你们干正事儿吧，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张元正话锋一转，率领三位年轻人，走到那五个名为“太上琉璃罐”的透明法器面前。
“你们先靠各自的功体，感应一下哪个是自己的符灵，算是对你们天赋的小测试吧。”张元正话音刚落，三人几乎同时找到了自己未来的“小伙伴”。
明傲远站在一个插了一把铁剑的罐子面前，那铁剑看似和普通的剑并无二致，但是通体散发着的白金色光芒，印证了它的不普通。
张听然则面对着三团浮空的火焰，不过这些火焰和平时见到的，似乎颇为不同，外焰是红色，内焰是白色。仔细一看，才发现它们彼此相连，实为一体。更神奇的是，其上还长着眼睛、鼻子和嘴巴，隐隐显露出一个生命体的模样，极是惹人怜爱。
雨孤芳的符灵和她本人倒是相性颇高，看似一块冰冷剔透的淡蓝色玉石，充满不与俗同的高级感，隐约露玉人之形，婀娜若娇娃身段。
目睹大家瞬间通过了小测试，张元正深感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们几个和自己符灵的感应都不错，日后正式沟通了羁绊，协同作战应该也能配合得很好。不错，不错，作为奖励，我也随口给你们提几句它们的情况吧。”
张元正首先走到明傲远身边，对这位最不待见自己的小伙子，开始了第一轮科普：“君子剑，金属符灵，以度厄真君李长庚所持仙剑为原形，基础符技为切斩和疾刃阵。”
“传说中长庚仙祖的佩剑！这、这……”
从始至终，哪怕在出口质疑张元正时，明傲远也一直维持着淡泊从容，颇显古时仙侠遗风。但在此时此刻，宝剑名器，铿锵出鞘，胸怀憧憬的少年，也终在锋芒之下，怦然心动。
张元正见状，清了清嗓子，眸中划过一丝捉弄成功的得意，故意略示严肃，“来来，本教授继续授课了，然然的符灵呢，看样子就知道是火属，名为离火精，是以封神时陆压散人的斩仙飞刀为原形，基础符技为震吟和瞬焰。”
“至于孤芳小友的符灵是水玉魂，水属，以赤帝雨师·赤松子的水玉为原形，基础符技为震吟和水袭。好了，功课介绍完了，学生们到了实践课业的时候，试着把符灵召唤出来吧。”
张元正的话音尚未落尽，明傲远就已迫不及待，眨眼之间，君子剑就从太上琉璃罐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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