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别离
“北方不比南方，风大着呢，你就带着这几件连个毛都没有的破衣烂衫，去给西北风打牙祭？”
“你就带这点东西，你是去转学还是去旅游，连本书都不带？”
“别玩了别玩了，你这辈子跟手机过得了？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
“……嗯”杨柳懒懒的抬起眼皮，略带不耐的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了六岁却宛如更年期女人的杨佳。
杨佳见她总算回应，面上还是讷讷的，瞪了她一眼，不再唠叨，低头默默给杨柳收拾行装。
相依为命长大的，杨柳眨巴一下眼儿，杨佳就知道她憋着什么坏心思。
就像现在，杨柳不高兴。
“我出去一趟。”杨柳看也不看杨佳一眼，踢踏着一双运动鞋，头也不回的“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二月的杭州还是有些湿冷，空气还是清新的，但杨柳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有点难受。
杨佳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妈妈何晓改嫁杨鹤平时，自己已经8岁了，多少懂了些事，明白了一些道理。
明白自己生活水平变好了，可以睡软绵绵的大床，打好几个滚儿才能够到床沿的那种。
明白自己以后不能和爸爸生活了。
明白自己又有了一个“家”，里面有自己不认识的人。
第一次见到杨佳，是在搬到新房子的周末，杨佳读的是全封闭式的寄宿学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杨柳先前也知道自己会有一个姐姐，但是在饭桌上看到何晓把好吃的夹给杨佳，用极尽讨好的语气，虚情假意的杨佳这杨佳那的时候，她还是气的不行，无关争宠，是因为何晓从来都没有这么对过她。
所以，她对杨佳的印象因为何晓，先入为主，总是不好。
反倒是杨佳对她总有意似无意关心过头了些。
真正和杨佳亲近起来应该是杨柳12岁以后。
杨佳18岁那年，杨鹤平去美国做生意，再没回来过，听说是淹死的，但何晓收拾东西跑路的时候，嘴里念叨着，道上黑，哪条路都不好走，没准儿就被扯上不干不净的事儿。
何晓跑了，甚至就是当着杨柳的面卷铺盖走人的，丝毫没有避讳她，但也没有带上她，不方便，带一个累赘。
“家”，就剩她和杨佳了。
那段日子应该是不好过的，杨佳没跟她说。
一定是不好过的吧，刚成年的女孩儿本该享受大好青春，却要和以前叔侄称道的伯伯们抢爸爸留下的东西，还要带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十二岁小孩，没有过渡期，就要参与社会的虚与委蛇，不好过的。
杨柳懂事儿快，何晓跑后，每每看到杨佳，都乖的不行，怕杨佳也不要自己，毕竟，杨佳不要她这件事，合乎常理。
但万幸，杨佳把自己养到了现在。
虽然杨柳刨根问底的问杨佳为什么一直对自己这么好时，杨佳总说是可怜自己，但杨柳知道，杨佳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但这个真正对她好的人，如今也要离开了。
杨佳24岁了，不能一直守在她身边，布里斯托——她好像要去那，还会回来吗？
“哎……”杨柳长长的叹了口粗气，转身往家走，透一会儿气就好，不能让杨佳担心。
到底是十七岁的小姑娘，一直没有安全感，别别扭扭半天也不敢表现出一星半点的难过。
“我回来了”屋里没开灯，有点黑，杨柳冲客厅喊道。
“回来啦，洗手吃饭吧，今晚给你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呆坐在行李箱上半晌的杨佳听见声音立即反应过来应道。把手敷在脸上静默了两秒，起身，从屋里走了出去。
推开门一转脸，对上杨柳的黑人问号脸。
“我……爱吃的？”杨柳用几近怀疑人生的语气，指尖颤抖的指着一桌子连个肉末儿都难挑出来的芹菜萝卜小白菜儿。
“哦，冰箱里剩了好多菜，再不吃都快烂了，还剩点儿肉，我每道菜都有放点，符合你的标准。”
杨柳有些木讷的转过头，仔细又看了一眼餐桌上的“绿色”蔬菜。再次转过头，用几乎怨毒的眼光瞪着杨佳“……放点？”
杨佳一脸无辜。
“……”杨柳掏出手机，在心中已经将那一桌子菜以无肉不欢的标准划入了十恶不赦的行列，走过餐桌，坐到了沙发上订餐。
杨佳看着她，似是思忖了一会儿，无奈道“不健康。”独自一人处理着杨柳心中的十恶不赦。
“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是我得说，我不在你身边，什么都得靠你自己，我会定期给你打钱，钱不够就告诉我，要是有什么事儿摆不平就去找简宁，把你放在她眼前我也放心，学校就给你找了二中，高考不能耽误，是所好学校，我去看过，设施也算齐全，不算委屈你，你……”杨柳难得的安静，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发呆，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杨佳有点心疼。
杨柳:“学校……”
“……”杨佳停下筷子。
“有好看的小哥哥吗？”
“杨柳！！！”杨佳气的一筷子甩出去，有点上头。
猫撵耗子一样，杨柳去北方的日子眨眨眼就到了。
这天早上，杨柳在床上打了半天滚不想起，但是心里的烦躁让她比哪天晨起清醒的都快，最后还是杨佳生拖硬拽的给她拉了起来。
“快点快点，航班快晚点了，我说你拖延症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衣服呢，我昨天都给你搭好了，你又扔到哪去了？”
“您老那脸有地球那么大了吧？还没洗完呢？”
“饭好了，到机场的路上少说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你不吃饭，没上飞机你就得吐在半路上。”
“……”
“……”
杨柳今天没和杨佳顶嘴，郁结于心，这人这么麻烦，管这又管那的，明明也没有血缘关系，事无巨细的唠叨了自己这么些年，以后……
想到这，杨柳烦躁跺了跺脚，心道，真矫情啊。
候机厅里，杨佳正了正杨柳有点斜的卫衣帽子，拍了拍她的背，笑了笑“进去吧。”
“……”杨柳别扭的抽了下嘴角，感觉自己好像古时大户人家送犯了事儿下大狱的少爷，给一句定心丸，进去吧，狱里有人，安心。
过了安检，杨柳一直没有回头，不敢。
不敢面对没有归期的离别。
不敢去看白云孤飞的日后。
直到上了扶梯，她终究没狠下心，转过头。
杨佳还在原地，看着她。
离的已经不近了。
杨佳看见杨柳说了一句话。
谢谢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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