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舅舅

　　跨进西厢房，却是一个二进的小院落。前院一溜儿四间厢房，却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中间一座绘着荷花图案的影壁将两边分隔开来。沿墙接着的是长长的回廊，回廊的两头各种了一株紫藤，主干已经比成年男子的胳膊都要粗壮些了。深紫的花儿挂满了廊间，开得正是灿烂。

　　挽着穆未晚的大舅妈叹口气道：“听你大舅舅说这两株紫藤还是你母亲出生时你外祖父亲手种下的呢。年年花开得都是极好，就是你母亲出嫁离开家里的这些年，你外祖父也每每亲自养护着这两株紫藤。满树花开的时节，你外祖父总要在这个院子徘徊上几个来回。”又指着院中一株枇杷树道：“那株枇杷树还是你母亲搬到这个院子独居前，你母亲和你外祖父一起种下的呢，如今那树上的果子都熟了几茬了。”

　　接着又拍了拍穆未晚的手道：“你才来，以后让你大嫂带着你到处转转，慢慢熟悉。家里丫环婆子，吃的用的，但凡有什么不周到，不合心意之处，尽管来找我或你大嫂都成。”又转身对一院子的丫环婆子道：“晚姑娘以后就是你们的主子了，若被我听到有人偷懒或慢待了晚姑娘的，定然严惩不饶！”又指着一个干净利落的年轻媳妇子道：“这个是前头管大车的罗大栓的媳妇，你称呼一声大栓婶子或者翠英婶子都成。以后你院子里的那些个粗使的婆子们就由她管着了。外头有什么事，你只找她就是。至于你贴身的丫环，你还是用自己带着的吧，日后若不够了，舅妈再给你或换或添，都成。”说完，又笑着将穆未晚送到了房中。

　　“这满屋子的家具摆设都是你娘在时就有了的，大都未动。你且先住着，若有什么不满意之处，再说与舅妈，舅妈再与你置办了来。”遂又笑道：“离饭时还有些时间，你且先梳洗休息一会，待会儿自有人叫你。”说着，也不要穆未晚相送，便抬脚出了门。又一迭声地吩咐外面的丫环婆子仔细伺侯着。

　　那年轻媳妇含笑问道：“姑娘坐了一路的马车，可要洗个热水澡解解乏？”穆未晚笑道：“翠英婶子可算是说到我心上了，可不就是想好好泡个澡吗？”那年轻媳妇便大声地传了热水。不多时，便见四个粗使婆子抬着大木桶上了楼。不多久，又朝穆未晚行了礼后鱼贯而出。

　　那年轻媳妇道：“晚姑娘好好减减乏吧，说什么需要尽管让丫头们喊咱们就是。”说着，上前一步行礼后转身退出，并轻轻地将门合了起来。

　　石楠吐了吐舌头，长嘘了一口气道：“可算是到了地方了。小姐赶紧好好泡个热水澡吧。”那边紫樱、朱瑾二人早试过了水温，见旁边的竹篮里还备了几样鲜花花瓣，便笑道：“舅太太想得可真周到，竟连花瓣儿都备了好几样，不知道姑娘想用哪个？”刚刚将穆未晚的换洗衣服准备好的石楠立即凑到了跟前，笑得花枝招展的：“哟，玫瑰，金银花，桃花，嗯，还有这个很香的，小小的紫色花儿是什么？”

　　石楠拿了一串紫色的干花递到了穆未晚的眼前：“在京城我可没见过这样的花儿呢。不过这香味儿可真好闻。小姐见多识广，一定认识这个是什么。”在石楠的心目中，穆未晚简直就是一部百科全书，没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穆未晚笑着点了点石楠的额头：“你当你家小姐是百事通啊？什么都知道。不过，这个恰巧小姐我倒是在一本书上见过，名字叫字熏衣草，气味儿极其芬芳，被称作香草之后。确是咱们京城没有的。嗯，今儿个就用这个吧。”一边儿却想着：也不知道舅妈这些个熏衣草是从哪里来的，若是产于此地，倒是可以想法子做些熏衣草的精油出来。

　　也不知道在热水中泡了多久，直到外面响起丫环们的敲门声，穆未晚才惊觉水温已有些凉意。看来真的是有些疲惫了。大声地应了一声，穆未晚便自浴盆中站了起来。片刻功夫之后，四个贴身的大丫环就鱼贯而入了。朱瑾手脚麻利地帮穆未晚穿好了衣服，麦冬早拿几条长长的面巾将穆未晚的一头青丝绞了个半干。紫樱打开衣橱打量了一番道：“待会儿还得见舅老爷家诸人，姑娘不如穿这件冰蓝色的襦裙吧？再罩上这件烟色的纱衣，看起来既清爽，也不单调。小姐看可好？”

　　穆未晚知道紫樱在这些上最是得心应手，自不会驳。便笑着应了，任由几个丫头折腾。

　　麦冬熟练地给穆未晚挽着发髻，紫樱则在一边儿仔细地向穆未晚汇报着情况：“依奴婢看来，舅太太对小姐却是十二分的上心的。院子里色色都是妥当的，纱窗一色儿的换了新的。就连小姐的书房，卧室也新插了才开的芍药花呢。”

　　穆未晚瞅了紫樱一眼，却道：“舅舅，舅妈自然是万分用心的。此话今天在这里讲过也就罢了，在外面切不可提起。若遇着那明白的还罢了，再碰上一两个多心的，胡乱传上几句，岂不伤了长辈的心。”穆未晚的话语平和，就如同闲话家常一般。紫樱却是惊出一身的汗!忙跪下道：“是奴婢失言了！”穆未晚拿起一枝累金丝双蝶戏花珠钗递与正在梳头的麦冬。方笑道：“罢了，你不过是关心则乱。快起来吧。”又朝着铜镜中看了看：“嗯，就是它了。虽然繁琐些，却不失了礼数。”

　　正说话间，就听得外边翠英爽利的声音：“大少奶奶来了。晚姑娘大约也好了。”这边紫樱与朱瑾二人忙迎了出去：“小姐刚刚梳洗完毕，少奶奶快请进。”

　　一阵儿珠帘乱颤，就见大表嫂李清荷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晚妹妹原就天生丽质，这一打扮呀，可就更是娇俏可人了!”一边说，一边上前挽起穆未晚的手道：“若是妹妹已经收拾妥当了，咱们就先去吃饭。吃好了，妹妹再饱饱的睡上一觉。改日嫂子再带你各处认认门。”

　　穆未晚笑道：“多谢嫂子照拂。妹妹日后少不得多有麻烦嫂子之处，还望嫂子不厌见才是呢。”一边说，一边淘气地眨了眨眼睛。又笑道：“母亲在时曾说舅母去信直道娶了个好媳妇。我今个见了，才知道信中所说竟是十不及一呢。可见大表哥是个有福气的。”

　　听着穆未晚如是说，饶是李青荷足足大了穆未晚好几岁，也不由红了脸：“你这个小妮子，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一时之间，就要上手扭穆未晚的脸蛋。却被穆未晚灵巧地躲开了。两人倒是瞬间亲近了许多。

　　用餐的地方就在刚刚见过外祖父的正屋旁边。穆未晚一眼望去：却是外祖父柏老太爷坐了主位，大舅舅坐在外祖父左侧，接着却是接自己回京的三舅舅，下来则是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四表哥和五表哥。而外祖父右侧却留了几个位子。

　　外祖父怜惜地看向穆未晚：“晚丫头就坐我下首吧，当日里锦儿也总爱坐在这里。”穆未晚正要推让，大舅妈却已半推半让地拉着穆未晚坐下了：“都是自家人，没有那些个虚礼。这会子除了你二舅舅，咱们一家人可都齐全了。”

　　坐在左首的大舅舅也插话道：“正是如此，晚丫头以后就将此处当做自己家。有什么尽管说与我们便是，万不可外道了。”

　　旋及又道：“你二舅舅今个一早就进山采药去了，怕是要到晚上才能见到。”

　　小五柏世纯好奇道：“可是二叔心心念念守着的那什么樱什么果的要成熟了。”甫一出口，小五就懊悔地将头埋在了小四柏世安身后。

　　果然，就见大舅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整天不学无术!就知道摆弄那些个砖头瓦块，也不见你长点出息。”

　　倒是坐在下首的三舅舅看不过眼，笑道：“大哥总说小五不务正业，我看小五倒是个机灵的。这一路上多亏他耍宝，晚丫头才多了许多笑容。连带着我们也跟着开心不少。”

　　大舅舅冷哼一声，才算是将此事揭过。一餐饭就这么过去了。

　　大嫂子李青荷仍欲将穆未晚亲自送回，却被穆未晚笑着婉拒了：“都说是一家人了，哪有一家子还送来送去的。若果真如此，岂不是一天什么都不用干，只来来回回的你送我，我送你了。”一席话说的周围人都笑了，李青荷道：“真正晚妹妹这张嘴是个厉害的。”说罢又直吩咐身边的人好生侍侯着。目送着进了西边的院门方转身。

　　穆未晚才迈进院子，就听得翠英婶子上来回道：“姑娘方才用饭期间，舅太太，大少奶奶并三舅爷一家均有礼物送到。现下堆在小库房里。想着姑娘定是累了，不若先歇息一会儿再看?”

　　陆续奔波月余，饶是穆未晚平日身子骨不错也招架不住。便笑道：“婶子想得周全，就依婶子。”

　　下午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穆未晚才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听到屋里的动静，守在外屋的紫樱忙进来侍侯着。

　　“不拘让她们谁守着就好。你们四个跟着我一路，也该歇歇才是。”穆未晚不赞同地看着紫樱道。

　　“奴婢趁着小姐吃饭的功夫已经打了个盹，这会子便遣了她们几个去歇着。”正说话间，却听得外边一阵珠帘轻脆。朱瑾，麦冬，石楠三人依次走了进来。

　　紫樱笑道：“才与小姐说着你们呢，可巧你们就都来了。”又笑对穆未晚道：“小姐此刻可有兴致瞧瞧舅老爷，表少爷们送来的礼物?”

　　穆未晚正欲答应，却听得二门处翠英婶子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二老爷来了，晚姑娘怕是已经醒了。刚奴婢见姑娘身边的几个丫环进去了。”

　　穆未晚心道：“看来是传说中的二舅舅到了。”忙冲紫樱使了个眼色。紫樱便疾步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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