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梦的影射
钟隐遮脸式推了推镜框，掩盖了让人不易察觉的面部表情，为调整紧张波动的感情起到了很好的伪装过渡。
一本正经、严峻道：“顾先生，在我做下面的表述之前，希望您能理解。
无论是古人周公解梦的论述，还是西方弗洛伊德所著作的《梦的解析》。
从精神层面分析梦境，窥视人心灵深处的秘密。
在精神分析理论出现之前，科学界是否认梦含有任何的意义。
精神分析理论提出了一种新的关于梦的见解，而通过释梦成功的实践，使这种见解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证实。
它指出，在梦荒诞不经、离奇怪异的表面下，是人为隐蔽心理而运用的一种象征手段。
因此，释梦，虽合乎心理学原理，未必科学，但也不是迷信。
你的妻子，梦醒时分的感触，就好似庄生晓梦迷蝴蝶的典故。
庄子是梦醒了，但他不明白究竟是自己梦见了蝴蝶，还是蝶梦庄生。
你的妻子，却长久地活在自己编织的幻境里。
现实中，你对于她来说，犹如光的折射和全反射形成的海市蜃楼。
恰似关雎中在水一方，寻不到的不存在的伊人，陌上采桑罗敷幻想中的情郎。
宛若不同时空触不到的恋人。
你太耀眼了，舞台上的聚光灯下，迷失的却是她渺小自卑的灵魂。
虽然我清楚，你很爱她，很爱她。为了她，即使三年前的那场噩耗再次上演，你也会同样义无反顾地豁出性命。
你在一步步地履行作为她爱人的职责，知冷知热、无微不至。
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站在她的面前，她却不知道、也不相信，你真的爱她。
常人难以理解，其实啊，患有人格障碍的她，或许比你还要痛苦。
重度抑郁、人格分裂、社恐、被害妄想、臆想症。
在自己构造的世界里，无时无刻，不论他人作何想。
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把外界接收到的一切信息视为在嘲笑、迫害她的征兆。
更可怕的是，在他（她）的家人朋友言里，他们生活地很幸福，只是不知世道艰辛下的任性。
敏感、自卑、懦弱，极为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
不发病、精神错乱时，却很清醒，他们比谁都明确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地。
后果往往会变成更加地自责，折磨自己。
所以就会出现，割腕、划伤皮肤等肢体自残行为乃至自杀。”
钟隐说完，拿起桌上的盏茶，杯沿触碰唇部，嘴角微微上扬地一勾。
顾楚兮警惕的思绪，在他长篇的叙述中，慢慢被放下。
将信将疑回到道，“您说的这些，很多都是连我自己也未觉察到的。
她是真的很自卑，很脆弱，虽然外表隐藏成一只刺猬。
即使所有人都认为她富有才华，她也仍旧觉得自己的文笔既拙劣又粗鄙。
同时，很害怕将自己阴郁的一面展露出来。
因为她觉得这样，不仅不会得到别人的关心，反而会被唾弃自己又在无病呻吟。
所以，才会急于把那些透露自己心迹的文字销毁。
另一方面，她一直在为自己看来平庸乏味的外貌困扰。
我们还没正式结识的前一年，我无意发现，她过去零碎的备忘录和忘记尘封在柜子中的病历卡。
我想象着一个身高165，初始体重不到100斤的女孩子。
经历长达四个月的节食，严禁主食、油盐等一切调料。
每餐水煮低卡路里的蔬菜，低糖水果，断零食、外食、饮料、碳酸汽水。
最终瘦成82斤的所谓骨感美女。
伴随的形如枯槁、畏寒惧冷，全天手脚无力，最后因贫血、营养不良被送进了医院。
独身出院后，她又由于节食过度，引起了暴食症。”
顾楚兮低着头，香炉冒着的烟熏花了他闪闪的眼睛。
隐忍，遏制，他语气平静极了。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她是如何度过的，就像我不曾参与的她人生的那个二十一年。”
旧忆就像一扇窗，打开了再难合上。
冷冽的檀香。
顾楚兮的眼前，出现一个衣着低调，妆容明艳。
举止拘谨，唯唯诺诺，却拿着剧本在很努力用心地向他解释的女孩。
恍若隔世。
他认识她的第一天，她作为他们新戏剧组的编剧。
从外貌看来，咸兮和他身边形形色色的女演员一样漂亮而无奇。
随着剧情的深入，拍摄磨合期的日子一长，顾楚兮就越发觉得她很...奇特。
性子极淡，没有个性。
对关于自己剧本以外的人和事，很躲闪回避。
虽然对同一剧组的大小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很谦卑客气，但同时又很疏离。
除了要讲戏，他在片场就没瞧见过她的身影。
拍摄的进度进入到中后期，顾楚兮偶尔的几次留意，也没见她发自内心、真心地笑过一次。
很多时候，对于大家笑得人仰马翻的NG，咸兮都只是为了显得合群，敷衍应付地扯扯嘴角。
回忆成殇。
顾楚兮抬起头，看向钟隐，如墨的眼珠毫无感情。
“后来，历经坎坷，我们走到了一起。
她的不自信，是日益显著。
我后来通过自己的观察得知，她暴食的后遗症，摧垮了身体机能，让体重一直保持在43公斤。
虽然对她而言，这可谓是件好事。
我们同居后，我每次见到她的素颜，都会悄悄地变得精致一些。
虽然调动地很微妙，她不愿意说，我不去问，我也猜到了她又去做了微整。
全部的稿费，都花在她认为的，就能和我匹配的外表上面。
最近，她的眼睛，好像又去做了眼综。
几年前近视恢复手术的后遗症，让她留下一说谎，便会不自觉眨一下右眼的毛病。
眼角线不自然地延长，她眨眼的习惯越发明显。
其实，只要她开心，会喜怒形于色。
我继续假装没有发现她的变化、异常，安之若素地，都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她就是一个追求极致的疯子。
对于她自己，无论再怎么完美，她都看不见，也不能满足、满意。
之前，勉强和平共处的“她们”，现在，也越来越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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