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而生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谢琛还不及回答,车帘又被人从外掀起,一个寻常妆扮的妇人钻进了马车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你已经昏睡好几日了,若不是那药还咽得下去,这脸色也一日比一日好看,你这小兄弟只怕就要急死了。不过,你再不醒,等到了下一个城镇,他便无论如何也要再找个大夫给你瞧瞧了。”
她昏睡了好几日了?谢璇有些惊讶,扭头望向谢琛,想问他是如何将自己带出林子的,即便要搭坐这马车,也该在林子外,官道旁才有可能吧?
只是,还不及问出口,便瞧见谢琛悄悄将手藏到了身后,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但谢璇眼尖,还是一眼便瞧见了谢琛那双手的掌心中交错的伤痕,她目光闪了闪,好像,也无需再问了。
正说着话间,马车轻轻一个震动后,停了下来,那妇人笑眯眯道,“快到正午了,咱们在这儿歇息片刻,我去升个火,给姑娘将药温了来。”说着便是弯身又钻出马车去了。
谢璇的目光转向谢琛,不用开口,谢琛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连忙将一切和盘托出,“那一日,阿姐你昏睡之后,我想法子,我们俩花了将近一天的工夫才走出了林子,还好路上运气好,撞上了夏大叔他们返乡,我们不是正好也要去西安吗?他们见我们可怜,便将我们一并带上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谢璇没有想到,这马车居然不是雇的,登时便有些坐不住了,她宁愿相信这世间还是好人多,可是她更怕遇见坏人。
“这几日,都是夏大娘帮着给你换的药,所以,她知道你是个姑娘,我也觉得没有再瞒的必要了。便说我们姐弟二人是从南边儿闹水患的两湖逃难来的,结果路上又遇见了劫匪,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可阿姐你却受了伤。”
今年,大周也是流年不利。南边自入夏以来,便是常常大雨,未曾停过,盛夏时,最为富庶的江南和两湖同时遭了水灾,数十万居民受灾,谢琛说他们是逃难来的,倒也还算不错。
谢璇点了点头,暂且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车帘被人掀开了,捧了药碗来的却不是方才那个妇人,而是另外一个。
这个妇人妆扮很是清淡,可料子,却要比方才那一个要好上许多。但看上去,却并不像是农妇,干净整洁不说,举手投足之间,还有淡淡的书卷气,并不让人生厌。
“小姑娘,快些趁热将药喝了吧!”就连语调也是轻柔温婉。
“夏大娘,多谢了。”谢琛在边上忙道。
谢璇恍然,这才是夏大娘?方才那个……想必是夏大娘家的仆妇了。
谢璇很快明白过来,恍然间,便对上了夏大娘的双眼,柔和而慈爱。
谢璇倒是不怕药里有什么问题,此前,她从不知这些年,林嬷嬷私底下教她的那些东西是怎样了不得的本事,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林嬷嬷是个了不起的人,而更了不起的,是她母亲。
早早的未雨绸缪,逼迫她学会的那些东西,到如今,却都成了她安身立命,甚至是保全自己的本钱。
不过轻轻一嗅间,谢璇便已从那药味里辨别出了熬药的方子,俱是些补血养气的,没有什么问题,因而,她谢过了夏大娘,接过了那药碗,咕噜噜便是喝了个干净。
放下碗,却见夏大娘一双眼悲伤而慈爱地看着自己,眼中竟好似还包着泪花一般,谢璇不由狐疑地一蹙眉心。
夏大娘正在望着谢璇发呆,想着自己的心事,猝不及防对上谢璇的双眼,一愕后,便是连忙抬起手中的帕子,印了印眼角过后,便接过那只空了的药碗,不发一言,弯腰又钻出了马车。
谢璇疑惑地望向谢琛,谢琛轻一耸肩,也是爱莫能助的表情,“阿姐别问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几日,都是夏大娘照看着阿姐,事无巨细,我知道阿姐怕是要教训我防人之心不可无了。可……我就是再傻,她是不是真对咱们好,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谢璇沉默着,没有说话。
谢璇身上有伤,吃过药,又喝了夏大娘端来的一碗米粥,便歇下了。
马车再度晃晃悠悠起来,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听到谢琛与旁人在说话,低声交谈,温言婉语,带着淡淡的笑,很是温馨。
谢璇虽然没有出过车厢,光听声音,也是大致听出来他们一行有些什么人了。
这一对姓夏的夫妻虽说是返乡回西安,可口音里却带着两分去不掉的江南调,他们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至少是念过些书的,谈吐间都带着两分文气,只是,要说是什么大户人家,却也不像。
除了谢璇躺着的这辆马车之外,还有两辆马车,一辆马车行进间,车轮声要重许多,应是载了重物,另外一辆,则是坐着这对夫妻。
赶车的三个车夫,都是半老头子,还有个老妈子,言语间,总是带着笑和爽朗,便是谢璇醒来时,头一回瞧见的那个妇人了。
只是……真是奇怪。这夏大娘家明明就有仆妇,为何却要亲自来照料她这样一个陌生人?
谢璇身上毕竟有伤,马车晃晃悠悠中,想着想着,脑袋便模糊起来,不一会儿,便是沉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才发觉身下的晃动不知何时已是停了,马车停下了。鼻间轻嗅,空气清冽,带着风凉,耳边,隐约可闻蛐蛐儿声,比不得夏夜的此起彼伏,偶尔的一两声,反倒衬出岑寂来,“噼啪”一声轻响,这是火星从火堆中跳出,在空中爆出的声响。
已是入夜了。
而他们,此时正夜宿在某一处野地之中。前后可隐约听见马儿响鼻之声,三辆马车应是并排停在一处。
谢璇没有睁眼,可一双耳朵却是半点儿没有闲着。
一串脚步声靠了过来,谢璇轻轻颦了一下眉心,却是没有睁开,仍然维持着沉睡的样子。
一阵布料窸窣声后,两缕光亮透进眼帘,应该是有人撩开了车帘子,帘外的火光或是月光透进马车所致。
谢璇不动声色,感觉到有人进了马车,靠近她,却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为她掖合了被褥,动作间,很是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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