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谈
石县的县衙位于城南，主体建筑分县衙正堂、左右侧堂和后堂县宅。正堂为县令升堂断案之所，左右侧堂供三班衙役H县丞办公所用，至于后堂，便是每县县令的居住休憩之地了。
时至寅时，夜已漆黑，只余繁星点点，寂静的深夜，偶有秋风吹过落叶摩挲的细碎声响起，一道黑影至黑夜中闪过，不过几个呼吸间，便翻身进了县衙后堂。
“啪~”
门栓脱落，黑影闪进屋内。
“嘶~”
一灯如豆，昏黄的光辉洒满房间，同时也惊醒了熟睡中的李世忠。
“什么人？！”
“李大人勿惊，在下石县锦衣卫总旗杨戬，深夜造访，实有要事相商。”
“哒，哒~”
灯油滴落，李世忠自榻上起身眯眼看去，只见烛光辉映下，一名身着墨青色飞鱼锦衣的冷峻男子，静坐在了桌案旁。
“果真是锦衣卫上门！”
李世忠心下微惊，轻舒口气，稍稍稳住心神，而后起身离榻，披衣行至杨戬身旁，拱手施礼道：“杨总旗，敢问本官犯了何事，竟劳动锦衣卫深夜造访？”
杨戬微微一笑，抱拳回道：“李大人勿慌，杨某此来不为拿人。”
随即，不等李世忠发问，便自顾着说道：“一个时辰前，白莲教徒潜入石县城内，灭鸿运赌坊上下二十七条人命，当中唯有两名帮闲侥幸逃脱，我亲军都尉府收到消息，连夜出动缇骑捉拿邪教教徒......经查，鸿运赌坊掌柜秦元力和其手下一众帮闲，实为白莲教分教教徒，因教内利益纠葛，遭主教之人上门夺命。”
“那赵家独子赵兴业，便是白莲教主堂教徒，日前所谓赌契争利一事，亦不过是二人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此案当中，石县猎户杨旱牵扯其中，事关白莲邪教，我锦衣卫......要调人犯！”
“天方夜谭！”听完杨戬所言，李世忠心下已然明白杨戬来意，只见其冷声笑道：“且不提白莲教一事是真是假，若杨大人你真要调人犯，又岂会深夜登门？”
“呵呵，杨大人，你......没有刑部手令吧！”
说到这儿，只见李世忠怒声朝杨戬叱道：“什么白莲教徒，什么利益纠葛！只怕杨大人你调人犯是假，想以权谋私，救那死囚杨旱才是真！”
“啪啪啪~”
“不愧是两榜进士，一语中的。”只见杨戬拍掌赞声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李大人，杨某直说了吧，杨旱我保定了，那鸿运赌坊的秦元力和赵家公子赵兴业，杨某也能将白莲教的罪证给他们座实了！”
说到这儿，杨戬淡淡撇了眼李世忠，凝声道：“李大人，杨某说句不中听的话，那白莲教的罪证，我杨戬既能栽赃给死人，同样......也能栽赃给活人！”
李世忠闻言，冷声笑道：“怎么，诓人不成，就改威逼了？”
“不敢。”杨戬淡淡一笑，朝李世忠说道：“李大人，那秦元力和赵兴业，一个是赌场恶棍，一个是败家纨绔，本便死不足惜。”
“李大人寒窗数载修学不易，如今名声传入内阁，锦绣前程就摆在面前，李大人......你又何苦为这两个猪狗不如的货色，把自己给搭进去呢？”
“读书，是为一展生平所学，做官，是为造福一方百姓。那杨旱本是此地一憨厚老实的猎户，李大人既修圣人学，又何忍将其置于死地？”
李世忠听完杨戬所言，皱眉踱步至窗旁，推窗望月，沉默半晌后，摇头说道：“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我李世忠依法断案，不为那秦元力，也不为那赵兴业，只为尊崇当今阁老推行的依法治国之国策！虽有......”
“法理不外乎人情。”李世忠话未说完，便被杨戬径直打断道：“李大人既有助当今阁老推行国策之宏愿，便更需权衡官场明哲保身之道，如今宏愿未展，为了两个魍魉货色就先把自己给搭进去，值吗？”
李世忠闻言沉默不语，半晌后，回身看向杨戬，冷言问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能栽赃给我李世忠？”
杨戬本是心思玲珑之人，见李世忠这般问话，便知其已有妥协之意，闻言微微一笑，拱手施礼，道：“明日一早，鸿运赌坊的两名人证便会携白莲教证物击鼓问堂，人证物证俱全，白莲教祸乱石县一事也会传的满城皆知，李大人只需顺势而为，从宽处理我那杨旱兄弟，杨某，当记下李大人今日的人情，他朝定有厚报！”
李世忠见此，终是苦笑一声，道：“你既已连夜造势，又何苦来求我这七品知县！”
杨戬顿了片刻后，淡笑着回道：“李大人前程似锦，杨某不愿交恶，官场之内步步荆棘，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不是吗？”
李世忠闻言，负手凝视杨戬半晌，随即摇了摇头，沉声道：“锦衣走卒，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这样的朋友，李某还是不交为好！”
杨戬笑了笑，也不在意，目的既已达成，自是施礼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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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蒙蒙亮时，石县北城处便传起了阵阵哄闹之声，二十七具尸体赫然摆在了鸿运赌坊大门外，直惊得过往百姓夺路而逃。
待消息渐渐传开，有那胆子大些的百姓想去县衙门报官时，却发现早有两名身着血衣的男子先一步跑去了县衙击鼓问堂。
事情便如杨戬预想一般，两名赌坊帮闲携白莲教证物告发鸿运赌坊和赵家公子为白莲邪教教徒，人证物证俱全，县令李世忠重新提审杨旱，念其击杀白莲教徒有功，免其死罪，当堂改判廷杖八十，生死由命。
这衙门里的廷杖却也有讲究，衙役在行刑前，会先暗中观望县丞双足：若是脚尖朝里，则八十记水火棍下去，那杨旱不死也得残废；若是脚尖朝外，则只伤皮肉不伤筋骨，回家养些日子便可无碍。说的是生死由命，可实际上却仍是要看知县老爷的意思。
李世忠既然已和杨戬达成默契，自然不会在这个关头再去为难杨旱，打了其八十大板后，便将那一脸茫然的杨旱给逐出了县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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