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见旧人哭的十一公子
方雅施施然下了楼，踏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脸色倏的变了。
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方雅边走，便揉了揉头发，原本整齐的发髻变得有些松散，衣服也有点凌乱，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变得越来越憔悴沧桑。
眉头微蹙，眼中泛着点点水光，欲落不落，临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饱经沧桑、狼狈不堪的形象了。
“啊！”
本来一切顺利，气氛酝酿得当，只要一到临胜居，找到十一公子，扑上去就能哭出来。
结果谁知道走出酒楼的时候，竟然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多谢公子。”方雅眼角垂着的眼泪落了下来，站稳之后，扶住她的手也松开了：“若不是公子，小女子今日恐怕就惨了。”
如果脸倒向地，后果会如何，想想就觉得恐怖……
方雅看着恩人，心中更加感激了。
“今日之恩，方雅定当牢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定会好好报答。”她现在还得去执行任务……
于是方雅对着公子福了福身子，朝着对面临胜居而去。
她不知道，原本还有些刻意的凌乱狼狈，因为这一惊，反倒自然了很多，不用特意演戏就让人觉得很狼狈……
她更不知道，那个扶了她一下的小公子，有些脸红，手足无措地立在那里……
方雅进了临胜居，有部分人投以目光，却又很快转移视线。
众人视线都时不时往二楼瞥去，在二楼靠楼梯的一桌上。
那一桌子上只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靓丽，男的俊朗，看起来如一对璧人。
方雅听到离她不远的一个桌子上，一位女子说道：“古人都说秀色可餐，看着这对美人，感觉我等会能多吃两碗饭！”
方雅心中忍不住好笑。
等会就让你们吃不下这“秀色”。
方雅径直奔向二楼那一对璧人，哦，不对，是狼狈为奸的奸夫**。
看到有人朝这二人而去，众人纷纷看过去，有人目光隐晦，有人赤裸裸毫不掩饰，甚至有人可能是贺家小姐的死忠粉，拦在了方雅面前，让她去别处吃饭，不要打扰他们。
方雅被人拦着，目露焦急，哀切地看着十一公子方毅：“方郎，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全场寂静，原本还有的稀稀疏疏的谈话声，瞬间没了。
盯着这形容狼狈的女子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什么人，是来碰瓷墨临居的，还是……确有其事？
方雅见拦着她的人也愣了，瞬间绕过去，跑向十一公子。
拦着的人本还想追过去，只是方雅已经跑到了方毅的面前，他们也不好动作，面色难看地看着贺大小姐，见她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两人才送了口气，拱手退下。
“方郎，我是阿雅啊，您说过爱我护我，还赐我方姓，如今怎么……”方雅泫然若泣，怯怯地看了眼气势凌人的城主府的小姐。
方雅见贺大小姐怒瞪过来，连忙伏在方毅膝头，低着头，身子颤抖。
“你是哪来的刁民，竟然敢陷害十一公子？”贺永欣怒喝道：“十一公子端方如玉，怎么可能和你这样的人有纠缠？”
方雅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紧紧揪着方毅的衣服，颤声喊着一句句“方郎”……
声音哀绝，如杜鹃啼血，令人叹息。
而当事者十一公子方毅，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目瞪口呆地看着方雅。
这女人浑身乱糟糟的，看着就想远离，见她扑过来，方毅立时就想避开，见她伏在他膝上，他当时就想推开她后退十步……
但是，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做。
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为墨临居的三十六君子之一，言行举止都会影响到墨临居在百姓、在江湖人心中的形象。
虽然他也不在乎什么形象，但墨临居有人在意啊……
方毅脸色难看，强忍着想要动手的冲动：“你胡说什么？”
“方郎……我……你是因为她才不要我，甚至假装不认识我的吗？”方雅哀恸道，指着对面贺大小姐的手，一直在抖着。
“你说你叫方雅，你可知道你抓着的是谁？你可又知道本小姐是谁？”贺永欣冷笑：“敢在川城设计我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贺永欣看了某个方向一眼，那个方向便立刻出来三四个威武壮汉，方雅见状连忙躲到方毅后面：“方郎救我！”
方毅见此，脸色更难看了。
他今日一早，这贺家大小姐便带着一众家丁，闹上墨临居，说要请他吃饭，怎么说都不走，于是为了解决这麻烦，他被赶出来应付这位大小姐。
如今，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她就不分青红皂白，要将人抓起来。
依照贺永欣的脾气，这女子真被她带走，就凶多吉少了。
这女子虽然是想要讹他，但看着装扮，应该只是想要些银钱，女子讨生活本就不易，讹人是不对，但罪不至死。
且这女子就躲在他身后，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贺小姐！”方毅站了起来，安抚地看了眼身后受惊的女子，然后笑道：“在下觉得这事情还是要弄清楚为好，这不明不白就将人带走，对您的声誉也不好。”
一旁的吃瓜群众都忍不住赞叹，这墨临居的公子，果然个个端方如玉，瞧瞧这临危不乱的模样，当真是令人汗颜。
试问一下，若是他们与心上人相约吃饭，突然蹦出来一个女人说他喜新厌旧，而心上人勃然大怒，任谁都冷静不下来吧。
那几个家丁见十一公子站起来护着那姑娘，也不敢上前。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个女人显然是日子活不下去，见公子您人善好欺负，故意来敲诈您呢！”贺永欣高昂着头，冷笑道：“敢败坏公子的名声，就是和我贺永欣过不去，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教训教训？”
方毅将缩在他身后，揪着他衣服的人拉了出来：“姑娘，事实如何，还望姑娘如实交代，只要误会解开了，在下可以既往不咎。”
他确实不认识这人，第一次见面就被讹，能在贺永欣面前保全她，已是自己能做到的极致了。
希望这人识趣吧。
至于方雅……到底识趣不识趣，谁说得准呢。
贺永欣目光冷厉地看着她，方毅看她的目光虽然平易却也带着几分不耐。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只是场诬陷十一公子的闹剧的时候，方雅哭了。
她眼中的泪似乎是再也忍不住，止不住的流，本就纤弱的身姿，更显无助。
此时若非当事人一个是好名在外的十一公子，一个是性情泼辣记仇城主之女……恐怕会有不少人站出来，为弱势群体主持公道。
“误会？”方雅声音沙哑，笑了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难道你和我初遇于都城酒楼只是误会？”
“难道你和我情定于护城河畔只是误会？”
“难道你说回了川城准备好一切，就前来娶我也是误会？”
……
说得好真实哦，而且两个多月前，十一公子确实去了都城办事，不知道社什原因迟迟不归，知道一个月前才回来。
很多东西都对得上……难道我们敬仰的十一公子，竟是这种男人？不少人看方毅的脸色都变了。
虽然在川城，墨临居人人敬仰，墨临居中的三十六公子，更是为天下江湖中人爱戴，三十六公子端方如玉、伸张正义的形象深入人心……
但下意识偏向弱者，也是人之天性。
方毅愣了一下，这是有备而来啊，目的绝对不简单。
“你到底想干嘛？”方毅原本温和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在有些人眼中，却像是恼羞成怒。
方雅哀戚地看了他一眼：“方郎，我在都城等了你一个月，日升日落，我院子里的花都谢了，你却还没来……”
“你……”
方毅正要责问，却突然被方雅厉声打断。
“方郎！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方雅掩面道：“我肚子的孩子，也再与你没有丝毫瓜葛！”
孩子都出来了……
许多人看方毅的目光，已经妥妥变成看渣男的了。
古往今来，喜新厌旧的人不少，三妻四妾是常事，少有人斥责。
但……若对象是一向正派、端方如玉的墨临居公子，那待遇就完全不一样了。
看着衣冠楚楚，怎么对待感情像个禽兽，真不愧“衣冠禽兽”之美称。
原本孺慕的目光，不少都变得愤愤了起来，就算有人还没全信，对他也是怀疑了起来。
这女子虽然形容狼狈，但看起来年纪不大，正是最天真烂漫的时候……如果怀孕是真的，那十一公子是有多禽兽啊？
吃了不负责也就算了，可孩子都有了，居然还不负责，是想要自家血脉流落在外吗……
方毅眉头紧皱，伸手抓起方雅的手，把了把脉。
方雅没有挣扎，深情而又痛苦地看着他。
竟然真的是怀孕……
方毅脸色微变，但动作却下意识没那么粗鲁了，毕竟这女人再可恶，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无辜的。
“方郎……你这是不信我说的话吗？”方雅一脸生无可恋，眼中满是绝望，仿佛只要方毅点头说不信，她就敢以死来证清白……
看着她决绝的目光，如果当事人不是他自己，方毅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个渣男对这个柔弱女子做出那等过分之事……
方雅本就瘦弱，如今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仿佛随时会晕过去，有仿佛全身蕴满力气只要他开口就能自证清白……
“你……”方毅有些艰难地开口。
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或许他一开始，以为她只是缺钱讹人，就是错的。
他刚刚把脉，看了这女子的手，白皙细嫩，显然不是干过苦活累活的女子。
再仔细看脸，虽然被泪水打湿，却不难看出柔嫩的肌肤。
再往上看去，发丝凌乱，但头上的发簪却精致美丽，虽不是珍贵之物，但普通人家的女子是戴不起的。
若非刚出场时，一身装扮太过狼狈，说她是大家小姐也不会没人信。
这样一个家境不错的女子，看起来娇娇弱弱没有什么攻击力，是什么让她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污蔑他？
方毅行走江湖多年，自问没干过什么亏心的事，就算得罪过一些人，也没到要这么报复的地步。
那么……不是污蔑？
方毅突然想起江湖上某些奇巧淫技，比如能改变人样貌的人皮面具……
如果有人易容成他的样貌，在都城里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最后玩够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将所有的麻烦都留给了他这个正主，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么想着，他对面前这个女人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本来柔弱的女子就很容易引起男人的怜惜，而方毅本就不喜欢如贺永欣那般泼辣的女子，而是如眼前这人柔弱的。
方雅见十一公子迟迟不回答，心灰意冷，眼中最后一丝希冀也没了。
她猛地推了十一公子一把，然后掩面离去，却在即将下楼的时候被拦住。
拦着的人，赫然是贺家大小姐贺永欣的家丁。
“公子，你也看到了，根本就没有什么误会，这女人就是来破坏你声誉的，故意调查于你，再胡编乱造了一堆故事，来污蔑你。”贺永欣对着方毅笑道，而后转头看向被人扣押的女子：“这种人，实在该死。公子温润如玉，双手不该粘上血腥，所以还是让我来代劳吧。”
方毅见贺永欣是打算当场杀了那柔弱女子，下意识想要去救，却被人拦住。
“公子，永欣知道您仁善，但是对这种人，就不应该有善心，这样会害了你的。”
“让开！”方毅脸色难看，很多事情都还有疑点，怎么能如此草率地下定论，甚至草菅人命！
方雅见这几个家丁就要动手，而隐藏在人群里的云阁中人根本就不能暴露，不然今日之事，她就白演了。
这方毅，亏得还是十一公子呢，怎么被一个女人拦住了……
本来想引方毅追随她跑出临胜居，这样，就算他没有承认，川城之人也会认定他确实做了负心汉，可如今她却有些后悔。
完了完了，计划才刚刚展开，她还夸下了海口……
方雅伤心欲绝，这次是真的。
那几个城主府的家丁拔出剑就要动手，而隐藏在人群中的人也悄悄握住了剑柄，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临胜居的男子，这个时候走了出来，而那几个家丁也一声痛叫，扔下了手中的剑。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传闻中的墨临居十一公子，也不过如此，竟然眼看着新人下手伤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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