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夫妻本是同林鸟
小胖丫吃完“红烧肉”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可爱安详的睡脸像一个小天使,赵成爱的不行,都舍不得将她放下,哪怕睡着了都一直抱在手上轻轻的拍着。
“你还是把她给我吧,”李秀秀接过小胖丫,“你要是一直这么抱着,手肯定要酸痛的,还是放床上吧。”说完就把小胖丫放到炕上,用棉被给她裹好。
“你要是真的这么喜欢孩子,就自己生一个嘛,你看看你都老大不小了,别人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你的孩子还没影儿呢,你究竟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给我个准话呀,村里媒婆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波了,总是让人无功而返,以后谁还愿意给你介绍对象啊。”李秀秀又开始了日常的唠叨,听得赵成立刻蹦起来就往自己房间跑。
“哎呀老娘,我今天真的是好累呀,想睡个午觉先,你可千万别来打扰我呀,有啥事等我睡饱了再说!”
望着一溜烟逃走的小儿子,李秀秀生气的一拍炕头,“这臭小子又给我溜了,每次说这个话题就回避,别人家的小子想结个婚千难万难,抱上媳妇不知道有多高兴,他倒好了,结个婚像是要杀了他一样的,明明这么喜欢小孩子,怎么就是不愿意结婚呢?可真是奇了怪了。”巴拉巴拉,明明一肚子的怨气,但是李秀秀却拿自己的小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纺织厂宿舍里,薛晴好正烦恼要不要回家一趟,虽然赵成给她准备了洗漱用品和床上用品,可是换洗的衣服都在家里,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工装以及秋衣秋裤,今天出了一身的汗,她特别想洗个澡。
厂里有澡堂子,大人五分钱一张票,小孩子两分钱一张票,不过得要大人带着,大多人不愿意花这个钱,夏天在家里随便打水洗洗,冬天基本不洗澡只擦擦。
只有一些稍微家境不错的会花点钱去澡堂子里洗,下班以后经常可以看见三五个人说说笑笑的抱着盆子和换洗衣服去澡堂子洗澡,身边可能还跟着几个打打闹闹的小孩子,热热闹闹的一群人,成为纺织厂生活一景。
肯定还是要回一趟家的,别的不拿换洗衣服也得拿,可是薛晴好很怕被家里人发现了,万一阻止她不让她住宿舍,她该怎么办呢?
薛晴好烦躁的在寝室里面转圈圈,纠结于要不要回家,而那边,薛晴好的家里,方茹正和儿子薛泽吵的不可开交。
薛泽抱着家里的钱箱狠狠的推搡着方茹,方茹却死死的抓住钱箱,用力得双手青筋暴起,怎么也不愿意松手,“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拿走钱箱,家里就剩这最后一点钱了,都被你拿走了,一家人都得饿死!”
方茹苦苦的哀求,眼泪鼻涕一齐落下,希望儿子能心软,然而薛泽只是厌恶的更加用力的推搡她,还用上了拳头,一拳一拳的都砸在她的手上,剧烈的疼痛从指尖传来,方茹疼得尖叫一声放开了手。
薛泽高举钱箱砸到地上,一打零零碎碎的纸币钢蹦都从破裂的钱箱里四散开来,他立马蹲下身将它们一一捡起。
方茹目眦欲裂的扑过去争抢,却被薛泽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你别碍事,这次我要是不拿钱去,我们一家都得玩完了!”
“你……你什么意思?”方茹听儿子这么一说就慌神了,“你是不是去外面赌博了?还是借高利贷了?是不是伤了人被人寻仇了?快告诉我呀!”这些事她儿子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薛泽手脚麻利的将所有钱都捡了起来,数了一数,只有一百二十几块,“怎么才这一点钱,根本不够啊,你是不是在家里藏钱了?快点都给我拿出来,我要是天黑之前凑不够一千块的话,红兵那个王八蛋就要去割委会告发我了!”
听到要一千块钱,方茹简直要被吓昏过去,整个人跌坐在那里,靠着意志力支撑着自己,哆哆嗦嗦的坚持要一个答案,“你究竟干了什么要一千块?!你要是不说我绝对不会给你的!”家里当然是没有一千块的,方茹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缘由故意诈他。
“还不是因为我爸,都怪他是地主的儿子,我才被红兵捏住了把柄,他说如果我不给他一千块,他就马上去割委会告发我!”薛泽不耐烦的推了推方茹的肩膀,“快点告诉我,你究竟把钱藏哪了?”
方茹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漆黑,满脑子嗡嗡作响,被薛泽一推,就像纸片人一样被掀翻在地,手软脚软的想爬也爬不起来了,满心满眼里全部都是恐惧。
薛伟是地主的儿子,这是薛家最大的秘密,方茹原本是不知道的,直到生了儿子薛泽,薛伟才告诉了她这件事,她当时想掐死薛伟的心都有了,可是孩子都生了几个,现在想撇清关系也晚了。
薛伟本名王雷,是隔壁乡下王地主的小儿子,一家人都在运动中丧命,只有当时还是婴儿的他,被家里的下人救了出来,这个下人后来成了他爹。
他爹对外就说薛伟是捡来的弃婴,这年头弃婴特别多,都是生太多养不活丢路边让人捡的,不过丢女婴的居多,大家觉得他捡了个男婴还挺幸运,好好养大就是一个顶梁柱了,并没有人怀疑。
薛伟幸运的逃过了一劫,本来爹死了之后,就应该再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可是面对朝夕相处又给他生了儿子的妻子,薛伟逐渐放下了戒心,也不想再独自承受压力,于是选择告诉了妻子真相。
结果他们一次争吵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门口玩耍的儿子,让儿子听见了这件事,并且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薛伟自从知道了自己是地主的后代,就感觉特别特别的羞耻,面对别人的时候都自感低人一等,很怕被别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希望能通过加入红小兵来洗刷自己身上的耻辱,想要通过打倒阶级敌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从那时候起,薛伟就恨上了自己的父亲,觉得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会拥有地主的肮脏血脉,也恨上了自己的母亲,要不是她瞎了眼找了个地主儿子,自己也不用低人一等,每天都担惊受怕的,只要一见到地主在台上被毗斗,整个人就忍不住的颤抖,生怕哪一天自己也被送了上去,面对万人的唾弃和践踏。
“怎么可能,他是怎么知道的?”方茹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死死地揪住儿子的衣服,一双眼睛红彤彤的盯着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薛泽被这么一问,突然慌乱了起来,使劲的去扯衣角,想要让方茹松开,可是这次方茹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扯不开,“你……你别问了!”
“是你对不对?是你告诉他的!”方茹一眼看透了薛泽心虚的眼神,绝望的哀嚎,“你怎么能这么做,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听见了你们吵架,发现了这老头竟然是地主的儿子,从此以后我每天都会做噩梦,梦见自己被红小兵们折磨得不成人形,如果不是你们我怎么会遭这样的罪?会一不小心的被红兵灌醉了套出话来,也根本不怪我,要怪就怪老头和你,绝对不是我的错!”薛泽不愿意被方茹这样指责,于是把错误都推到他们头上,反正谁错都不是他的错!
方茹知道自己儿子倔强的性格,不想跟他争吵对错,现在吵也没有什么用了,“红兵究竟是谁?是你在哪里认识的狐朋狗友?”
“是打牌的时候认识的,和我一样想进割委会当红小兵,连自己的名字都改了,可还是进不去,我觉得我们两个拥有相同的志向挺投缘的,没想到最后被他摆了一道。”薛泽一说起红兵这人,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口咬死他。
因为薛泽一向出手比较大方,在外面认识了很多人,玩的最好的就是这个叫红兵的,两个人每天一起去打牌,一起去惹是生非,一起围着红小兵奉承讨好,薛泽一直把红兵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对他压根没有什么防备,但是在红兵的眼里,薛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比,没良心的白眼狼,大手大脚的败家子,和他在一起玩儿,也只是图他手上的那点钱混点吃喝。
薛泽家里条件本来就很不好,家里还有一个瘫痪的父亲,却总是拿着大把的钱请客吃饭,没钱花了就到处赊账,害得自己母亲到处给人磕头赔礼,红兵一千个一万个的看不上,只是他母亲都纵着他宠着他,别人也没什么话好说。
红兵就不一样了,他想当上红小兵,就是因为红小兵可以明目张胆的搜刮有钱人的钱财,有了这些钱他就可以给自己母亲治病,给自己妹妹攒嫁妆,也可以给自己取个老婆,让自己辛辛苦苦养着一家人的老爹也能松快一些。
红兵的老爹是煤炭厂装货的,红兵从很小的时候就会去帮老爹装货卸货,他本来想同样进煤炭厂当个工人,哪怕是临时的也好,却一直没有等到机会,机会全都被有钱有关系的人拿走了,街道里只给他分了一个晚上在街道上防火防盗的工作,这工作又辛苦又没有多少工资,于是才想到了去加入割委会。
割委会比煤炭厂还难进,红兵手上没有钱,就什么路子也走不通,也只能跟着薛泽混吃混喝,拍拍红小兵的马屁,并没有什么卵用。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红兵的母亲病情加重,急需一笔数目巨大的医药费来开刀动手术,红兵的父亲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以及长期的身体劳累,彻底被压垮了,瘫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医生说他的父亲再也不能做重活,不然就活不长了。
一夜之间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了这个刚刚20岁的小伙子身上,病重在床的父母,日夜哭泣的妹妹,入不敷出的工作,终于使他铤而走险,对身边的薛泽下手了。
本来他只想灌醉了薛泽,问出一些把柄,要挟他拿出一些钱来,好解燃眉之急,因为他知道薛泽不是什么好人,干过许多的坏事,勒索他自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反而觉得大快人心,可是没想到这一问就问出了天大的秘密。
红兵简直是欣喜若狂,没想到自己运气竟然如此之好,薛泽竟然是地主的孙子!
仅凭这一个秘密,红兵就可以直接去革委会告密当上红小兵了,不过在告密之前,红兵还是忍不住想要先敲诈他一笔。
他当然知道薛泽肯定拿不出一千块,但是能哄出多少就哄出多少,说不定地主家的后代,藏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在家里呢?与其到时候便宜了割委会,还不如自己独吞了。
“儿子啊,你怎么这么傻呀,全家都要被你害死了!”方茹头一次这么憎恨自己唯一的儿子,恨不得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立刻将他掐死,他死了说不定就没有这么些祸事了。
“别废话了,把钱拿出来就行了,只要给他一千块钱,他向我保证过不会说出去的,”薛泽到现在还死不悔改也死不认错,只一心想要拿钱堵住红兵的嘴。
“呵,你真以为他拿了钱就不会说出去?”方茹都被儿子的愚蠢给气笑了,“就算他拿了钱再去告密,你又能拿他怎么样呢?只要他去告发你,我们全家都会被关进去,那些钱就是白给的了!”
听了这话薛泽终于有点醒过神来,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貌似好像大概确实是这样的……薛泽简直是出离愤怒了,感觉智商受到了彻彻底底的侮辱!
红兵你怎么这么坏呀?!
人与人之间还有没有一点最基本的信任了?
明明兄弟一场,就这么坑我吗?
薛泽的三观再次被刷新,他脱力的坐到地上,神色十分的慌张,本来以为用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现在好像是解决不了了,他只能向自己的老妈求助,“那……那现在怎么办呀?万一他真去告发我们,我可不想坐牢也不想被毗斗啊!”
方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静静的在那里坐了一会儿,神色逐渐变得阴沉沉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什么办法?”薛泽看着这样的老妈,突然觉得有点可怕,不敢再和她大小声了。
方茹回头望着薛伟躺着的那张床,薛伟好像感应到什么似的侧过了头,正好和方茹的视线对视到了一起。
毕竟做了多年的夫妻,薛伟一碰触到妻子冰冷的视线,就明白了她此刻的想法,整个人都害怕的颤抖了起来。
瘫痪在床多年的他很想从床上爬起来逃走,却一动都不能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根本哪里都逃不了,只能看着妻子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薛伟眼睛都要恐惧得滴出血来,只能声音嘶哑的叫喊,“不要……不要过来……”
“要不是因为你,我和儿子怎么会天天担惊受怕。”
“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要每天起早贪黑的工作,辛辛苦苦的伺候一个瘫痪在床的废人。”
“你为什么还不死呢?”
“你要是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们好。”
“你能理解的对不对?”
……
方茹自说自话的,向自己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丈夫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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