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一一节 举事前夜

　　洛凭云被依风拉着手走了好一段路才反应过来，十分气恼地甩开了他，还有些担心地左右瞅瞅，生怕被人看见了似的。

　　依风有些遗憾。不过，现在他没有工夫考虑这种小事，既然他已经决定要买下那辆自行车，就必须在短时间内想到一个攒钱的办法。虽然思维体终究只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智慧终端，缺乏属于自己的创新能力，但仅仅依靠其中浩瀚广博的资料群，依风有信心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赚钱方案。

　　去向洛叔叔洛阿姨要钱当然不在考虑范围内，三百元虽然不会超出他们的承受范围，但也不是说给就能给的数目。况且，这是依风自己决定要送给姐姐的礼物，如果还要依靠别人就没什么意义了。

　　洛凭云当然不会理解他的纠结。她边走边听着依风口袋里叮当作响的声音，那是刚才超市老板找他的六个钢镚，六个就是六块钱……她眼珠一转，突然生起了一个主意。

　　“喂！”她叫住依风，“你跟我过来一个地方。”

　　依风不明就里，但姐姐平时和朋友出门玩是从来不带他的，这回愿意叫他一起，他心里有些开心，当然是满口答应。

　　洛凭云带着依风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她本人倒是熟门熟路。然而依风却越来越担心，毕竟小区地图他早已存在了脑子里，前方这小巷子的深处有一家绝对算不上正规的店铺，店铺里是卖什么的他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那门面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洛凭云便欢快地跑了过去，依风犹犹豫豫地跟在后面。

　　这是一家卖游戏机卡带的小店，是把两个小储藏室打通了装修起来的，总面积连五平米都不到。小店的老板是个驼背的中年汉子，一张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店铺里没有柜台，那些游戏卡带在三面墙上摆满，多半都是二手的。一张二手卡带只要五块钱。

　　这么狭小的空间，除了老板之外，店里也就能再站下三四个人。依风凑近盯着墙上挂着的卡带看得津津有味的姐姐，小心地拽了拽她的衣角：

　　“姐姐……阿姨说，不让你买游戏卡的……”

　　“谁说的？”洛凭云白了他一眼，“妈妈说不让你把钱给我，免得我自己去买。但没说不准你给我买，对吧？”

　　“唔……”

　　洛阿姨的原话在思维体中记得清清楚楚，好像确实是这样。

　　但依风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洛凭云见状，瞪了他一眼：“你喊我姐姐，就得听我的，不然我就不认你当弟弟！”

　　这会儿她倒知道把姐弟关系摆出来了。

　　依风只好点头。他看着姐姐从架子上拔下来一款印着《水上魂斗罗》的游戏，但依风根据上面的图案进行查询，却发现这款游戏其实是NATSUME公司制作的《赤影战士》。看来远东盗版游戏厂商对于“魂斗罗”这一系列的热衷真不是盖的。

　　老板接过卡带，插在了自己放在木凳子上的游戏机卡槽里，一旁的小屏幕里显示出了画面，看来是能玩的卡带。洛凭云瞟了依风一眼，他只好乖乖付钱。

　　“小丫头一段时间不见，交男朋友了哈？”老板尖声尖气地说，一双眼睛不住地在依风身上打量。

　　“不是，他是我——我同学！”洛凭云说道。推着依风就往门外走去。

　　依风欲言又止。

　　两人自迷宫般的小巷中离开，洛凭云当然不会在这里面迷路，依风更不会。只是他口袋里现在只余下一块钱的硬币，再也不能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了。

　　洛凭云一路上就盯着那张游戏卡翻来覆去地看，美得不得了，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多半都是这样。直到回到大路上，她才把卡带放进口袋里，接着想起什么似的，对着依风警告道：“你不许告诉妈妈！不许跟她说我买游戏了！”

　　“可是……”依风掏出口袋里仅剩的一块钱，“我还要把钱还给洛阿姨，万一阿姨问起来，我怎么说啊？”

　　洛凭云想了想：“你就说都买东西吃了！”

　　“可我们总共只吃了四元钱的零食……”

　　“笨死你了！你不会多说一点嘛！”洛凭云恶狠狠地皱起眉头，“你就说，又买了十包话梅！一包话梅五毛钱，这不就正好了？”

　　她想得倒好，十包话梅，也不知道吃完她的牙还在不在。

　　“是摩天牌的‘情人梅’吗？”依风问。

　　“随便你！要不你就说买了好多东西，你也忘了有哪些。反正不准说我买游戏卡了，要不然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句威胁只是她随口提出，但对依风无疑是有效的。且不管他怎么烦恼，反正回到家以后，洛凭云就直接跑回自己的房间，插上游戏卡带开始她的全新冒险之旅。虽然这游戏跟她之前打的魂斗罗不太一样，但孩子总是好应付的，玩起来觉得还行，有点疑虑也就搁下了。过一会儿她出来上个厕所，听见依风和妈妈在厨房中的对话——

　　“阿姨，这是剩下的六块钱。”

　　“怎么还剩这么多啊？你们都买的什么？”

　　“买了冰棍，还有虾片。”

　　“你说你这孩子，给你十块钱你就多买一点嘛，唉……凭云要有你一半儿省心就好了。那妮子从来买东西剩了钱都不带交回来的，都是偷偷摸摸买游戏卡去，可愁死我了。行了，阿姨现在做饭不方便拿着，你放到茶几上去吧。”

　　洛依风老实地把钱放过去。洛凭云却在外面气得直哼哼——夸他就算了，干嘛还非得拉上我比较一番？

　　过去她调皮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会说“别人家小孩”怎么怎么样。虽然不知道“别人家”究竟是谁家，但那家的小孩总是又听话又不打游戏，爱干家务，平时最喜欢看书学习，考试总考双百。每当听到这种话，洛凭云就不服气地说：“那你们别要我了！把人家小孩领回来呀！”

　　好了，现在真的领回来了，而且真和爸爸妈妈说的一样。

　　这下她心里更不舒服了。

　　玩游戏的那点快乐，这会儿被抵消了个一干二净。

　　但这还不算什么，更气人的是当天晚上。依风在这个家里第一次过生日，洛叔叔洛阿姨当然都想让他过得快快乐乐的，奶油蛋糕上用红色的糖霜写着“洛依风”三个字，插着一个“6”的数字蜡烛。叔叔阿姨唱着“祝你生日快乐”，洛凭云当然只是光开口不动嘴。唱完歌后，她把自己分到蛋糕上的两朵奶油花吃掉，匆匆吃了点东西，就跑回屋子里去继续大玩特玩。

　　过不一会儿，洛阿姨闯进她屋里喊她出去，说要一家人一起拍照。洛凭云打游戏正打到兴头上，嘴上答应着“马上来马上来”，却半天也没动窝。最后把父母搞火了，两个大人进来把她游戏卡使劲一拔，一左一右把她架了出去，直接扔在沙发上和依风并排坐到一块儿。洛叔叔调好了佳能照相机的延时设定，一家人便“其乐融融”地照了进去。

　　……只是洛凭云咧着嘴巴哇哇大哭的模样实在是没法入眼。

　　总而言之，依风在这个家庭中的第一次生日就这么过去了，十分新鲜，却也没有过多特别之处。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在这一天中给自己订立了一个短期的目标——到九月份之前赚到三百元钱，给姐姐买下那辆漂亮的山地车。

　　带着这渺小而又远大的梦想，依风躺在床上，陷入了睡梦之中。

　　和他刚好相反，此刻躺在床上的洛凭云，却是咬着牙处在忿忿不平的状态中。

　　拍完照之后，爸爸和依风去洗澡，而她又在客厅里被妈妈好生教训了一通。虽然以前她也经常被教训，但现在她却有了一个明确的仇恨目标。至少，妈妈一边训她一边说依风的好话，这种差别待遇让她如何能对依风生出好感来？

　　都是那个坏小子害的！都是因为他！

　　她刚才已经哭了一场，眼眶都哭肿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和依风的房间只隔着一块薄木板，上不封顶，窗台那边也开着一个小口。这会儿夜深人静，依风平缓的呼吸声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害我被妈妈骂，他睡得倒香！

　　洛凭云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想起了一句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狡猾的笑意。在她的内心中，一个邪恶而幼稚的计划，正在逐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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