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三三节 娃娃亲
2000年初，依风刚刚步入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洛家还没有搬离幸福小区。有天下午，他作为值日生正在清扫班级门口的走廊，姐姐洛凭云就从楼梯上“啪嗒”一声跳到他面前。
“依风！走啦！陪我回家去！”
她蹦蹦跳跳地过来抓住依风的手臂，就要去抢夺他手中的扫把。以依风对她的了解，她多半会把这扫帚随手一丢。据说她在自己班上做值日也向来是随心所欲，依风规劝过她几回，但她一直当作耳旁风。
“姐姐，不行啦。我今天要晚些回家。”
依风这么说，但调皮的凭云当然不会听他的。她拽着依风的手腕：“走嘛走嘛，看完最后两张盘，我还得还给大宁去呢！”
两人正在纠缠，突然从班里跑出来一个小姑娘，挡在依风身前把洛凭云推开，一脸警惕地瞪着她。正是听到动静的文心语。
“你谁啊？”洛凭云皱起眉头，“你推我干吗？”
“不许你拉他！你是哪个班的？我要告诉老师去！”文心语毫不示弱。
“你管我是哪个班的！我是他姐姐！我凭什么不能拉他？”
“姐姐？”文心语好像慌乱了一瞬，但立刻就镇定下来，“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不好好学习的洛凭云！老师说你是个坏孩子！”
“你……你管得着吗！”
“哼！我管不到你，但我可以管洛依风！我是他班长！老师让他留下做黑板报的，他不能走！”
“你是班长也不行！现在都放学了！”
“还没出校门呢！我就可以管他！”
“你舅可以管他，你不行！”
“你……你不讲理！”
“明明是你不讲理！”
两个女孩都是尖牙利嘴，在走廊上吵得面红耳赤。依风自己倒是安宁得很，把走廊扫完拖完，然后走到教室后面去办黑板报。这一次的主题是“放飞梦想”，根据老师给的模板，他用了十分钟把哆啦A梦、野比大雄和源静香画好涂色，又工工整整地把字抄上。等到门口的两个女孩吵累了，他也差不多忙完了。
从那天开始，洛凭云和文心语之间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那晚回家的时候，洛凭云不断在依风的耳边嘟嘟囔囔：
“那个女生真是多管闲事！”
“啊哈哈……”依风一边干笑一边挠着侧脸，“是班主任让我留下帮忙的，也不能怪她啦……”
凭云姐姐对他这句回答很不满意，她堵到依风面前瞪视着他：
“你怎么还帮她说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啊？”
“不行！你不能喜欢她！那种女生可难伺候了！你以后要是跟她结了婚，她肯定会把钱管得死死的，一分都不给你花！”
……哎？
依风觉得自己脑袋后面滴下了一颗硕大的汗珠。
这……这都哪跟哪儿呀？
他弱弱地应了一声“哦”，觉得还是不要问姐姐她那些偏门的“知识”是从哪里学到的好了。
然而隔天下课的时候，同桌的文心语同样对他这么说：
“听说你姐姐是二年级那个‘四虎’的老大，是不是？”
“啊？啊……嗯。”
文心语凑到他面前，一脸认真地说：
“她是你姐姐，那也没办法。但是你不准跟她学，少跟她一起玩，她会把你带坏的！”
“呃……”
依风还能说什么呢？从那以后，他就每天游走于这两个女孩之间——不不不这并不是脚踏两条船的意思，而是除了这两个女孩之外，他就没什么能聊得来的朋友了。在学校的时候和文心语同桌，回了家则要陪姐姐一起看影碟打游戏。偶尔两个女孩在学校碰见对方，都是“哼”一声扭头各走各的路。依风也曾试图化解一下她们之间的僵硬关系，但得到的只有姐姐大大的白眼和文心语更加严肃的劝导。渐渐地他也懒得再去做什么努力了。
从三年级开始，主科增加了“科学”、“社会”和“英语”等科目，都要列入考试成绩，这也算意味着依风的小学教育迈入了一个更加正规的新阶段。期中考试之后，依风毫无悬念地获得了级部第一。这没什么可骄傲的，之前我们就说过，整个级部只有两个班一百三十多人。而文心语则比他低了两分，名列第二。
其实在刚上二年级时，依风一度在语文考试中新增的“看图说话”一题中遇到了困难，还是文心语不厌其烦地教他——“你不要看到什么就写什么，有些是成语题，你要想想这对应哪一个成语。就算没有，最后也要写一句总结，要明白这里面讲了些什么道理。还有……”后来依风又苦练了一段时间作文，所幸他现在也拥有了人类大脑的创造性，只要习惯了套路，这种试题对他来说都没什么难度。
考试之后自然就是“万众期待”的家长会了。家长的位置都和他们孩子的位置一样，而由于依风和文心语一直保持着优异的成绩，老师也会对他们多照顾一点，几年来他们一直都是坐在第二排的同桌，所以在家长会上，两家的家长自然也会坐到一起。
过去，洛家一直都是由洛爸去听凭云姐姐的家长会，而洛妈则来依风这边，这是出于洛妈的强烈要求——“我要听表扬，我才不去挨批评！要去你去！”而文心语这边，也一直是她那不苟言笑的母亲过来。两位母亲稍微聊一点家长里短就会冷场，一直也没什么交流。
直到依风三年级这回，由于洛凭云四年级的家长会因老师有事而临时推迟，洛爸才总算能参加一次儿子的专场。挨了好几年的批，终于也能享受一次表扬的滋味了，洛爸心里激动得不能自已，在座位上不住地扭来扭去，跟周围的家长兴奋地打招呼——“我就是洛依风的家长……对对对，我儿子学习还不错……哈哈哈……您好您好……久仰久仰……”
文心语这边也巧，这回同样是由她的父亲过来参会。这位文先生与妻子一样面无表情，看起来并不是位容易相处的人。
班主任佟老师在会上专门讲了一下关于孩子早恋的问题：
“各位家长你们都关注一下自己的孩子，这个门儿不能给他们开。我也不专门点名了，有两个孩子，回回考试倒数，一个五十多名一个垫底，还敢跟我要求坐一块儿，你说我能答应吗？你们学学洛依风跟文心语，人家同桌了三年，照样每回都是第一第二，别说早恋了，他们就算现场结婚我也愿意啊！”
洛爸趁着家长们哄笑，得意忘形地转向文心语的父亲，伸出两手嘿嘿笑道：“哎，亲家！”
文先生面无表情地转过来，冰冷的眼神仿佛能把洛爸从头到脚都冻成冰棍儿。
“呃……呵呵……”
洛爸干笑了数声，有些尴尬地想要缩回手来。但就在这时，文先生突然一脸郑重地握住他的双手，用力地摇了一下。
“我们家心语，就拜托您儿子多多照顾了！”
洛爸愣了两秒，旋即大喜。
“一定！一定！”
这天洛依风和文心语都没有回家，而是在操场上玩。他们负责帮助老师给家长签到，忙完了之后就在这里等着两位父亲。
文心语也想看“哈利-波特”系列的小说，但是她之前央求父母，母亲却以“小小的年纪不要看那些闲书”为由果断拒绝了，现在她只好来求依风借给她。
依风头一次犯了难，因为那几本书严格来说是姐姐的藏品，必须要经她同意才能外借。可是如果跟洛凭云直说是文心语要看，姐姐百分百不会答应。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两个男人从主教学楼那边远远走来，看上去相谈甚欢。
说来也怪，明明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男人，却在关于孩子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哇啦哇啦地说个不停。两个男人走到孩子面前，洛爸迫不及待地给依风“报喜”：
“开心吧儿子，你老爹刚给你谈拢了一门亲事！”
“啊？”
依风的脑袋上冒出了斗大的问号。还不等他问清楚，那边文心语的父亲带着颇为认真的表情对女儿说：
“我已经把你许给洛家当洛依风的童养媳了，你准备准备，等到了年龄就可以嫁过去了。”
文心语愣愣地望着自家老爸，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小脸蛋儿一下子就变了颜色，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爸爸！不许你乱讲！”她慌慌张张地叫了起来，一边偷眼瞟着站在那边的依风父子，一边拿小拳头使劲砸在爸爸的身上。
“我没乱讲。”文先生态度坚决，“我已经跟洛依风他爸爸商量好了，彩礼嫁妆什么的都讨论完了，就等着你们长到二十岁了！”
文心语尖叫一声堵上了耳朵，目光朝依风那边瞄过去，却发现他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说实话，这真是她自己多想了，依风可以保证自己当时露出的只是友好的微笑。可文心语自己心里有鬼，当下狠狠跺了跺脚，大叫一声“不理你们了”，这便飞快地逃走。只剩下一脸错愕的依风和两个恶作剧成功的大人为老不尊的笑声。
然而，不管是依风还是两位父亲，似乎都低估了这次玩笑所造成的影响。
自那天之后，文心语不理睬依风了。
也不是一句话都不说，作为班长，有些必要的事情还是会讲的，但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洛依风，佟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洛依风，你的试卷你自己拿一下”这样子。但下课时间，她再也不跟依风叽叽喳喳地闲聊了。
依风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算他主动搭话，文心语也会假装没有听见。但不知为何，全班大换位的时候，她仍然固执地跟老师要求要跟依风坐在一起。平时依风也会发现她会偷偷盯着自己，但只要两人视线对上，她就会满脸通红地躲开，有时还会刻意地“哼”上一声，和凭云姐姐过去对依风的态度像极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近一年之久。直到依风四年级上学期，才总算迎来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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