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一三节 欠债还钱
学前班的小孩子们放学时，要求孩子们排成两列，男左女右牵着手一起离开学校，一直到走过了“家长请止步”的牌子才能放开。依风的班上男孩子比女孩子多了两个，因此最后的两个男孩只好互相牵着手。
依风的个头不高，在男生队伍里排第七，而文心语小姑娘则在女生队伍里排第八。平时跟依风牵手的是一个戴弱视遮光眼镜的小姑娘，跟文心语牵手的则是一个小胖子。今天那小姑娘请假没来，于是文心语就往前进了一位，刚好和洛依风牵上了手。
依风自己并没感觉有什么不一样的，文心语却一直害羞地低着头。她身后跟着的女孩是她的好友之一，平时两个孩子总是叽叽喳喳地边说边走，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
然而，本来跟文心语拉手的那个小胖子却恼了。他名叫邵文博，一直对文心语有点儿意思。小男孩嘛，看到漂亮的小女孩总是有些倾慕的，而文心语又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平时每到放学，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心里美滋滋的，久而久之就把这当成是自己的一项“特权”。现在被人抢走了，让他怎么开心得起来？
在路上有老师盯着，他不敢造次。等到一过“家长请止步”的牌子，他立刻甩开旁边小女孩的手，上去就推了依风一把，大怒道：“谁让你牵她手的？”
依风本来心里正装着姐姐的事情，只想着赶紧回去看看姐姐身体怎样了。蓦然被人推了一下，他眨眨眼睛满脸不解。
“呃……没人让我牵啊。”
“没人让你牵你凭什么牵！”
邵文博上前一步又想推他，依风还没说什么，文心语先生起气来：
“邵文博你干吗？不许打架！要不我告老师去！”
小胖子一撇嘴，委屈地看着她，讷讷道：“他……他拉你的手……一般都是我拉的……”
“因为今天我排前面呀！”
小姑娘到底是好孩子，懂得要先讲道理。
可邵文博急得跳脚：“不行！我不让他拉！”
“关你什么事？为什么要听你的？”文心语瞪着眼睛，“我喜欢！我乐意！”
“你喜欢他？”邵文博大叫起来。
“我没说喜欢他！”
“你刚才说你喜欢的！”
“我光说我喜欢，不是喜欢他！”
“哎？你不喜欢我啊……”依风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并没做过什么让人讨厌的事啊……
“我不是！我……”文心语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气得眼眶都红了，一转身逃进了南花园。排在她后面的那个好朋友先瞪了邵文博一眼，又瞪了依风一眼，赶紧追了上去。
“都怨你！”
邵文博恶狠狠地吼了依风一句，也拔腿跟过去。依风疑惑地望着他圆滚滚的身体“咕噜咕噜”地跑远，不禁挠了挠头。
为什么要怨我？我哪里做错了吗？
路旁一个骑着摩托车接孩子的家长目睹了全程，乐得嘿嘿直笑，连自家娃儿在后座一个劲儿喊饿都没听到。见依风扭头瞅他，他边笑边喊道：“小朋友，人家小姑娘是喜欢你呢！”
“可她说她不喜欢我……”
“小女孩说不喜欢，那就是喜欢！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懂了。那么漂亮一小姑娘喜欢你，你可对人家好点儿！”
这不正经的大叔把话一撂，摩托车绝尘而去，不留身与名。
依风歪着脑袋，比刚才更要困惑不已。
女生说不喜欢就是喜欢？那她们要怎么表达真正的“不喜欢”呢？
人类真难懂……
他往回走了一路，也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快到家门口那条小路的时候，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凭云姐姐？
确实是洛凭云没错。虽然隔得很远，一般人可能看不真切，但依风的思维体可以对双眼接收到的映像进行特征识别，即便是双胞胎，也能在深度识别后分得一清二楚。
在依风的班上就有一对双胞胎，哥哥叫吴云龙，弟弟叫吴云虎，兄弟二人总喜欢调皮搞怪。有时作弄同学，有时在上课互换位置逗老师。依风刚来班上的时候，他们也像对其他同学一样，跟依风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依风怎么可能会猜错呢？
“你是云龙。”
“不对，我是云虎！”
“你说谎。”依风简单地揭穿他，“你眼角下方小痣的位置和你弟弟有明显不同。另外你们俩嘴唇和牙齿的形状、皮肤纹理、耳垂的大小等许多地方都有着肉眼可见的差异。我不会认错的。”
在试探了他几次全都无功而返后，两兄弟在依风面前败下阵来，悻悻而去。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跟依风玩这种把戏，也再不在上课时换位置了——因为老师们听说依风能把他们分开，只要一有怀疑，就会把依风点起来提问一下，当场就可以揭穿他们。
现在，依风看着前方姐姐的身影进入了一条小巷，她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大塑料袋，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依风不由得担心起来。
姐姐的身体还没好吧？她总不会又要去买游戏卡？
他赶紧追了上去。不过这一次，洛凭云倒走得不深。依风跟着她走过了两条小巷，来到西花园后面的一个院子。在那里，他看到姐姐和四个差不多十五六岁的男孩站在一起，就像是被四头大野狼围起来的小羊羔。
四个男孩都趿拉着拖鞋，有三个在抽烟，一个把脑袋染成了金黄色。不得不说他找的染发师手艺还不错，远远看去真像是一位国际友人。
依风躲在墙角，不由得想到了洛阿姨前几天说的那番话——
“遇见那种把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还有纹身的，抽烟的，拿刀的，一群小青年儿聚一块不干正事儿的，可千万绕着走！”
他心中的担忧愈加浓重了。可是姐姐正在和这帮人说话，从他们说话的口气听来，姐姐并没有受到威胁，或者被欺负了什么的。他们好像是在谈一笔“交易”？
“可我买这些总共花了五十块钱啊！”洛凭云把那一塑料袋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看，原来里面装着的都是游戏卡带。依风看了一眼便准确计算出了数目：十盘整。
“你都玩儿过了，这是二手的！”个头最高的那个说着，喷出一口烟雾。
“熊叔的店里卖的也是二手的呀！”
“那你这就是二手的二手！最多十块钱，我全要了！你爱卖不卖，不卖拉倒！”
“至少二十块吧？”洛凭云斤斤计较，“十块钱？你不如去抢了！”
“哦你说的！行啊！”那男孩把烟叼在嘴里，逼近洛凭云，“那我可真抢了啊！”
洛凭云有些惊慌地朝后退去，依风也做好了随时冲过去保护姐姐的准备。但那几个男孩却是指着她大笑起来。
“瞧你那点儿小胆儿！还讲价呢！哈哈哈哈……”
洛凭云屈辱地扁着嘴巴，红了眼眶，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答应道：“行，十块就十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也不知道她从哪学来的这么一句。不过那几个男孩也没过多难为她。说话的男孩冲着同伴一扭头，染了黄头发的男孩便从口袋里取出一大堆零碎的钞票来。他数了一下，把一些钱币塞到洛凭云的小手里，然后一把将塑料袋夺走。
那些钱纸币硬币都有，洛凭云数了一会儿确定了数目，往兜里一装赶紧跑开了。既然她没有被坏人缠上，依风也就不会多留。他在这几个月中保存的海量数据中查询了一下，果然找到了这四个男孩的相关行为记录，他们应该也是这附近的住户，频繁出现在小区西边的一家黑网吧附近。
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到时再来找他们吧。现在重要的是姐姐那边……
依风尾随着洛凭云一路回家，发现她在走到半路时抽噎起来。他有心想要上前安慰，但还是忍住了。他要看看姐姐换钱到底是想做什么，如果她又不务正业，到时依风可得好好规劝她一番。
然而，洛凭云却是径直进入了依风的房间，打开铁盒子，数出五元钱“呼啦啦”往里一丢，还不忘“哼”一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抽抽鼻子说道：“我才不欠你的钱！现在我们扯平了！”
啊……
目睹到这一场景，依风感觉到自己的那颗人类心脏仿佛一下子被融化掉了。
原来是这样。她已经发现了我昨天用自己的钱帮她还账的事，所以为了不让我吃亏，宁愿卖掉自己心爱的游戏卡也要还上我的钱。
幼年期的人类……真善良！
好吧，看来他的误解还真挺严重的。如果他这番想法被洛凭云知道，说不定要害羞得不能自已了。
……不对，考虑到她的性格，应该是会笑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吧？
总而言之，在凭云离去之后，依风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打开铁盒，坐在床上满心温情地看着里面凌乱的钱币。一种突然间降临的幸福感将他层层包裹住，甚至更胜于昨天过生日的时候。他听着隔板那一头洛凭云躺倒在床的声音，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小拳头。
不行，我怎么能让姐姐为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
在依风的心里，此时也有一个单纯的决定就此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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