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决战之前
世上最糟糕的事情大概是被异鬼的仆兵冲脸,比以上情况更恶劣的,则是你还无法击退这些仆兵,卓然半躺在守备府内想到。
他的房间外聚满士兵,银藏城主府小小的庭院里人们摩肩擦踵,几乎没有立锥之地,擦着鼻尖的热气却没有令士兵急躁,他们机械般的立在原地,等待出击的时刻。
副城主在大声嘶吼,鼓舞士气,卓然却觉得那更像是中了箭的野猪在死命的嚎叫,声音煞是刺耳。
军医帮他包扎腿部伤口,那儿刚刚拔出一支箭矢。他想要站起来亲自出面,再率领士兵冲击一阵,和他们一起笑话异鬼的脆弱,可惜失血过多的虚弱来的如此猛烈,卓然轰的趴在病床上。
“真他娘的像是当年上青楼一夜四次的时候。”须发斑白的老将军抱怨着,身边的亲兵和军医毫不在意他的话,继续各行其事。
卓然看着最后集结起来的银藏守军再次出击,向他们行了军礼,声音陡然低了下去:“狗崽子们一定要回来啊,我在这等着,等着再吃一次庆功宴。”
庭院内的士兵已经全部离去。北向而行,破坏连接浚河两岸的桥梁,所有士兵默记着任务,催眠似的将目标刻到脑海里。
行军不久,他们面前就升起异鬼旗帜,蓬头垢面的异鬼仆兵们向他们嚎叫冲锋,张牙舞爪。所有人族士兵瞬间赤红了双眼,和敌人扭打拼斗起来,报偷袭之仇的念头暴雨般洗去理智和人性。
杀光他们,这是银藏守军在忘记职责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典赤检点兵马,回到点将台,从这里还可以看到卓超的旗帜在远处高高飘舞,向着远处的银藏移动。
头盔的前檐虽遮住典赤双眼上额,但每一名骑兵在主官气势的渲染下都仿佛能感觉到主官视线的注视,不由更加挺胸抬头。
徐秋和萧长唯分别左右立在典赤身后,六千只马蹄,一千五百名骑兵,虽然知道面前军队的准确数字,但还是忍不住惊叹这壮观的阵形。
单单来自盔甲的反光都成一条光河,徐秋想着。
“咯咯咯……”萧长唯牙齿打架,发出声响。
“你怎么了?”少年好奇的问。
“一...一想到开战...我就这样.......”萧长唯不得不把嘴闭上免得声响传出去。
“我这种人...咯咯...武艺不好.......大概一打起来,死的第一个就是,就是...我了。
萧长唯结结巴巴,越说脸色越白,夜色火光下,徐秋这才见到庶务长脸颊边尚未褪尽的绒毛,此时他更像一个孩子多过一名军人,前任剑阁首席脑海里蹦出这个想法,战场上的新兵大多都是死于慌乱,必须帮他镇静下来。
“跟着我。”徐秋尽量表现出轻松的样子,微笑着说:“我来保护你,萧长唯,相信我。”
不知道是微笑感染了萧长唯,还是那番话起了作用,庶务长咧出一个像是吃掉五六十根辣椒一样的笑容,徐秋看了,拼尽全力忍住笑意,不让它从嘴里传出。
所有人已经完成准备,典赤则完全没有注意两位同僚的表现,他挥手喊道:“全军出发。”
帝国新历417年,史称北方鏖战的攻防战役进入第二阶段,后世史学家一直认为,龙风骑兵团之所以成功突围,便是因为典赤的随机应变,他从正面军事对决上打击了神族第八序列,迟缓渡河时间。
同时也是从这里开始,人族在极域防线上赢得了重要的喘息之机。
龙风骑兵行军队伍整齐排列,绵延不绝,典赤在队伍里走动,随时调整着行军。
想起湛蓝剑阁,典赤便升起和徐秋对话的愿望,他走进徐秋,俯首问道:“听说每座剑阁都有一座坟城,用来埋葬战死的弟子,这是真的吗?”
徐秋记起记忆中漫山遍野的坟茔,觉得夜风更冷了几分:“确实如此,战死弟子坟前会竖碑刻传,褒奖身前功名,同时激励后学。”
典赤追问道:“非人族也可以入葬?”
徐秋想起卓超厌恶非人的表现来,作为卓超手下的典赤也和他相同吗?剑阁前首席如实回答道:“是的。”
典赤勒住马,说道:“真好啊。”
徐秋昂起头,惊诧于前营主官的发言,帝国里这样赞誉剑阁是一种禁忌。
典赤略过徐秋的注视,观察周边地形,接着说:“真是绝佳的战场,在这里就可以放手一战了。”
前一句是在赞叹地形还是在感慨剑阁的入葬制?
徐秋来不及细想,就被丢来一堆任务赶走。
得知自己要前往参星军负责联络后,徐秋便与萧长唯告别,独身前行。
浚河两岸地段少见芦苇水滩,大多是平阔的河岸,视野极其开阔。
在这里,徐秋终于看见了这次战争的另一方——异鬼,那是一名携带弓箭的射手,只是孤零零充当哨兵,并没有发现徐秋。
剑阁前首席决定观察待变,没有动作。随后一条白银天道从天而降,横跨河水,悬于天际,四周依次出现数名敌人,对四周警戒,他们想来是早就凫水过河的斥候,若是刚刚对敌人贸然动手,少不了一场苦战。
徐秋瞪大眼睛,看着瞬间建成的桥梁走下一堆堆整装士兵,差点爆出粗口,异鬼是开了黑科技吗?还有这种操作?
这里处于远星军后,龙风骑兵前方,是两军结合处。异鬼在这里凭空架出桥来,对人族可是怀了拦腰截断的念头。
必须快离开,告诉白夜或是典赤这个意外,否则必然损失惨重。
犹豫一下,徐秋决定直奔远星军去,龙风骑兵戒备严密,一定可以发现面前的敌情,参星军虽也一样,可被人摸到背后,情况就很凶险了。
按照指示来到远星军内,徐秋立刻对白夜道出原委。
白夜听完后皱起眉头,下令道:“全军集结开拔,撤向西清。”
徐秋听了,这不是见死不救吗?
他跳起来想要反对,白夜又道:“白七,你和徐秋回去接应骑兵,撤退线路我会留下记号。”
白夜立刻离开军帐,徐秋想要追问,却被白七拦下。
他摇摇头说:“你看到的那东西应该是天索桥,是异鬼前十序列才能动用的器具。”
“那也用不着放弃友军撤退啊。”徐秋懊恼道。
“我们手里的兵力一定夺不下天索桥,在这里开战,必败无疑。”白七好心劝解。
“那就别磨蹭了,我们快回去找龙风骑兵。”
“你说凭空出现一座桥,大批异鬼军队在过桥上岸?”典赤强调语气,再次询问了一遍斥候,看到士兵机械般的点头,头盔男回头眺望银藏方向,那儿依旧灯火通明,呼喝不止。
万千念头飞速飘过脑海,也许再过一会卓超就能拿下银藏,不用去管这忽然出现的敌人。
但是若夺城失败敌人重兵集结,东方情况不明,西面又被截断退路,全军将死无葬身之地,要立刻通知卓超撤退?
不,如果这过桥部队只是疑兵计,那就等同白白放弃了银藏,该做何抉择?
典赤不停擦拭汗水,最后用发颤着声音说道:“告知卓超将军,情况危机,立刻撤退,我先行出击,为他打开西进道路。”
做出抉择的典赤策马奔腾,当先出击:“向西进攻,速战速决,诸位,帝国万岁。”
身后骑兵们立刻疾行跟随,直直往西,“帝国万岁”的呼声不绝于耳。
一刻钟后,下岸后的异鬼和典赤军正式照面,双方在天索桥五里处开始对峙。
远处白色的犹如白骨雕成的天索桥成为了这场战斗的见证者。
照例观察异鬼步兵阵型顺带鼓舞士气,典赤立刻开始布置进攻,他准备将部分精锐作为预备队,其他骑兵则立马发动冲锋攻击,同时再分出一支骑兵尝试迂回绕过面前的密集步兵阵,直击敌背斩将夺旗。
异鬼指挥官的能力明显也不低,他密集摆放步兵,以更小的面积迎击骑兵,稳健如典赤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战法,人族将领感叹着这八成又是场苦战。
他挥手下令,攻击即将开始。
第一波的骑兵很快投入战阵,以骑弓,或投枪为主,开始在敌方阵前骚扰,他们三五成群又或者十人一队大声呼喊,投掷武器,异鬼举起圆盾试图防守,但仍旧不时有士兵被击倒,后排步兵立刻前进维持队列首面,血腥味立刻在步兵阵地里弥漫开,短短一会,异鬼方面的整个阵营就被削减了五分之一。
人族骑兵则无比惬意,上岸异鬼少有弓箭手,几乎组织不起像样的反击。与敌人相比,骑兵几乎可以说是零伤亡。
典赤密切注视着战场,希望能找出将敌人一击必杀的破绽。
但是异鬼步兵方阵依旧坚固如铁,没有任何人私自反击,脱离阵营,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情况也几乎无法影响他们的士气。
看到不远处依旧大批运送士兵下岸的天索桥,典赤知道自己时间无多,三刻钟内,无法击溃眼前之敌,自己要面对的异鬼将会多出一倍。
必须拼命了,典赤下令陆续收回第一波骑兵,将他们编入接下来冲击的第二波部队。
另一边,居言道舔舔破开的嘴唇,把血液吞下肚子,数十步前的修罗战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让他无意中忽视了自己咬出的伤。
刚刚的乱战里,右翼步兵方阵换阵,这些骑兵看到盾墙露出狭小缺口,便招呼友军连续攻击,三十息之内,居言道就看到超过三十具尸体堆叠起来。
这让他不得投入一支亲兵卫队,还没决战,他就失去了四分之一的预备队。
居言道有些佩服这支人族骑兵的下层军官。
龙风骑兵的远程攻击精准又连绵,配合能力毫无挑剔。
战场第一线只有下级军官们可以第一时间发现敌方薄弱点,在这种自由战场里,下级军官越优秀,军队的战力就会越强,也就越容易给敌军制造出巨大的破绽。
如果人族趁亲兵卫队没有就位时果断突击,居言道有五成几率会失去对天索桥的归属权,但人族将领明显持稳,典赤不敢赌这五成。
看到骑兵的连续回调,居言道明白远程消耗将要结束,更加严酷的冲击将会开始,他立刻对步兵进行调整,将编制完全和体力保存较好的部队排为首阵。
典赤正在重新编成第二波部队,只能眼睁睁看着居言道换防。
双方争分夺秒,都力求先于对方完成调派。
随着士兵的陆续就位,最后时刻终于来到,分隔两阵,两人不分先后吐出相同的话:“胜败在此一举。”
卓超一路没有遇见任何阻拦,直驱到银藏城门下。
城门还在人族控制,在确定信息后,城门大开,迎接卓超入城。
卓超看着手下军兵徐徐入内,再望向依旧沸反盈天的北城,对身后的马舒玉说道:“你带人去准备火种,尽量控制整个粮仓区。”
“我们还没有和城主协调过,这样蛮干……”马舒玉显然对这种不和规制的行为不赞成。
不过他的话立刻被打断:“所以才让你去!”
马舒玉忽然沉默下来,脸色变得通红,恨恨回道:“遵命。”
“现在是时候去见城主大人了。”卓超对纵义云如是说道:“待会我进去,你就你带我的亲卫接管整个城主府,军事地图文件资料全部销毁。”
纵义云向来胆小,唯命是从,立刻去安排亲卫动作。
银藏城城主府内,卓超入内,还是昏昏沉沉的老城主挣扎着坐起来,不过他失败了,只能继续躺着。
卓超单膝跪地:“龙风骑兵团长见过城主大人。”
老将军发出爽朗的笑:“阿超,没想到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笑话的。”
卓超起来:“不敢,老将军戍守边疆多年,对我多有照顾,哪敢轻视大人。”
卓然道:“你个小子就喜欢弯弯绕,嘴上说的比谁都好,怕是心里早就骂我失职,骂我老眼昏花了。”
卓超这次没有接话,默认了。
“要小心点,那是异鬼天索桥。”卓然语气正经起来:“对岸可能有军主级的高手压阵。”
卓超眼波没有丝毫动摇和惊讶,继续等待前辈的发言。
“城内大阵,五处要点,已失其三,在我看现在最好是焚粮弃城,撤往他处寻机再战。”卓然坐在床上摇头晃脑:“但你向来傲然,不打上一场,想来怎么劝也不会走。
我只能告诉你,面对军主,务必小心再小心。
阿超,银藏城交给你了,我手下的人马尽管拿去吧,别让异鬼小瞧了极域军团。”
卓超点点头:“大人保重身体!”
老将挥挥手:“死不掉,死不掉,赶快滚蛋。”
卓超获得卓然首肯,取得银藏守军控制权,准备立刻召开军官会议。
纵义云,马舒玉联袂而来,两人挥退下属,带上来典赤的传令兵。
听完报告后,卓超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纵义云去准备一辆马车,要舒服。”
“马舒玉,去放火吧。”
“我们,该走了。”迟早有一天,会再回来,卓超想到。
短短三句话,决定了银藏的命运。
只是离开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下次再见时,城依旧,人却早已随风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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