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斩旗
夜晚，泠花公主行宫，军机阁。
第八军主一身戎装，披挂整齐，正对挂在面前屏风上的巨大地图。地图西连第四序列安晋港，北至神族洛州中天城，南方到达人族北都徽天都，东方是第八序列函都城，极域在整张图纸上只是块无关紧要的狭小防线。
第八军主看图久了，眼睛酸涩，便从怀里掏出烟斗，正打算点着。
忽然想起公主殿下明令禁止他在行宫宫室内抽烟，无奈的摆摆头，再把烟斗收回去。
正准备再回去检查军粮调配，便看到第十五军主已经将所有账单整理完毕，装封起来。
军机阁刚刚只有他一个，十五军主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没有发觉。
神族第十五序列是族内著名的帅哥美女序列，十五军主身为族长自不例外，他面白无须，鼻梁匀称，丹凤眼，红缨唇，脸颊纤细柔和，魅力非凡，再配上他挂在鼻尖的金丝眼睛，若是他现在这样穿戴军服去参加宴会，第八军主可以肯定，又会有不少贵族名媛，公子向他抛出友谊的象征，邀请他深度交流。
只是第八军主并不嫉妒他，他是异鬼中的务实派和不结盟派，向来不以貌取人。
十五军主则是族内少有的可以在中央御殿会议里说上话的后序列军主，这代表着神皇陛下的信任和他本身能力的优秀。
十五军主看到第八军主转过身来，行礼说道：“军主大人，近期军粮调派工作已经完成了。”
“嗯，辛苦了。”
“大人似乎有些烦闷。”
“哦，在这里值班，不能抽烟有些不习惯。”第八军主漫不经心的回着话，又坐回到椅子上。
他强壮的身体压的楠木椅吱吱作响。黑发的高大军主拥有熊一般强健的体格，身高与肩宽上都是十五军主的两倍，他拥有着前十序列成员标志般的血色瞳，也留着一丛茂密的络腮胡。
如果说十五军主是一副美妙的山水画，气质温和而感人，美感弥漫而不腻人；那第八军主就是一张描绘沙漠的戈壁风景画，使人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沧桑，坚决，万古不变，好吧，通俗点——一块棱角都磨平了的大石头。
十五军主注意到他胸口衣襟上的烟丝，笑了笑：“这里留我一个就没问题了，今晚并没有什么重大的作战，只有几场简单的登陆战和夺城战需要注意。
虽然自愧不如大人的用兵方略，但我想应付过今晚，是足够的。”
第八军主扬了扬眉头，从椅子上起来，踱步几小圈，没有答复。
十五军主也不着急，只是奇怪经年处在对抗妖族第一线的大将，为什么今晚会这样焦虑不安。
正在这样思考，又一阵不缓不急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十五军主听出来人，稍稍打起精神。
接着又一名身着军主军礼服的人来到军机阁。
“莫卿图军主”。金丝眼睛一丝不苟的行礼。
“玄易风军主。
第八军主。”十九军主回礼。
第八军主仍旧神游天外，又开始观赏地图，没有回话。
十九军主也不在意，拿过水壶狂灌起来。
“泠花公主回宫了？”
“嗯。”十九军主边喝水边回答。
“殿下最近很奇怪，本来坐镇中军即可遥控战局，又何必驾行宫亲至前线。”
莫卿图想了想，对玄易风摇摇头：“尽力完成份内之事就好。”
十九军主莫卿图不再和玄易风谈话，走到第八军主身边，顺着大胡子军主的视线扫去，注意到浚河边的两座卫城——银臧，西清。
莫卿图提高嗓音：“敝人带来本族内著名的相思卷，闻知第八军主向来浸淫此道，不知有无兴趣。”
第八军主转回目光，莫卿图忽然发现他眼内里充满愧疚，纠结和犹豫，是什么事可以这样烦恼一位异鬼高层？
“在哪？”就在莫卿图认为第八君主不会回话时，他开口了。
“敝人营帐内。我这就命人去取过来。”
“嗯”。第八军主闷闷的回话：“我出去透透气。”
莫卿图，玄易风站起来再次行礼。第八军主挥挥手离开军机阁。
“是在担心什么呢？”莫卿图又想起第八军主的眼神，自言自语道。
“我记得珑心郡主受命夺取银臧和西清，按照进军速度，战斗应该就在今晚。”玄易风推了推金丝眼镜。
“是吗？”莫卿图醒悟：“第八军主真是关心郡主。”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玄易风说道：“十九军主。”
“但讲无妨。”
“你现在亲自去找郡主。”玄易风缓缓道：“说不定可以拿到一张不错的牌。”
莫卿图歪了歪头：“告诉我理由，我是殿下亲卫首领，不能擅离职守。只凭你这一句话，我可不会轻率行动。”
“第八序列内，有些奇妙的故事。”玄易风双眼藏在反光的镜片后，神秘的说道：“再说，我也认为，公主殿下的机会更大。”
人族帝都。
从天空鸟瞰，帝都道路直直平行，以几乎相同的间隔依次建成。
无数道路交汇，将城内土地切割成均匀大小的建筑群，房屋列队般整齐划一的排列，给人一种中正平和，雄浑壮魄的压迫感。
如果说布局一致的民居住宅是天空星辰，那分占东西两块巨大土地的庞然大物，就是星辰中的恒星，一者是帝国政治中心——皇宫，一者则是帝国的精神中心——祭星坛。
三百年前的神皇时代，帝国皇帝下令营建祭星坛，开设监天司。因为需要，祭星坛大量使用灵晶，重铁，银汞和深海铁木，有人说过，祭星坛就是用秘宝堆砌成的。
野外，祭星坛，万星殿。
露天大殿中央此刻依旧是明暗交汇，无数浑圆球体在大殿中央环绕，飞舞，以恒定的速度默默运行在看不见的轨道上，模仿着星空运转。
大致观察，会发现球体有大有小，但所有球体都是银白色的晦暗死寂。
在悬空的立体星图周边，有八座高台，每一座上都站有八名高冠束发，拂尘白衣的监天司官员。
他们分别照看星图一部分，每过一次记录时间，都会在记录书上写下“无变化”三个字，字典般厚度的记录书上全为千篇一律的“无变化”三字。
突然，悬空星图里多出一抹与灰白相反的颜色，一颗边缘星辰缓慢变色，从上至下，最后被红色完全吞噬。
所有官员立刻注意到了它，他们屏住呼吸，但变化并没有停止，赤星停滞不前，开始向星图一侧飞跃，途中比它或大或小的同伴默默让开道路，最后它静止不动。
“快去见侍郎大人。”一名领班官员大叫起来：“你去准备测星轮，你去拿水漏，还有快去准备星盘……”
所有人忙碌起来，只余领班官员一人，他默默打量着赤星的位置，坎艮之间，山水相夹，对照早已谙熟于心的帝国疆域图，这次的落星在极域附近。他推测着并且内心庆幸，位置在帝国控制区域内。
时间倒回数个辰时前。
珑心郡主就是俘获白七与徐秋的人。在听到属下汇报两人逃走后，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督促下属加快速度。
远方人族狂潮如大鸟羽翼般将神族包裹起来，依旧在抵抗的数个步兵阵已经摇摇欲坠。
珑心郡主当先一人突进敌群，身后亲兵卫队如影随形，他们个个都是最精锐的战士，龙风骑兵左翼迅速被撕开一个裂口。
萧长唯感觉现在糟糕透顶，本来属于文职人员的少年现在反而立在中军将旗下，从战斗开始到典赤离队，再到珑心郡主进军，庶务长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局滑向不可预测的境地，他不敢随意调动其余兵马，生怕破坏了典赤留下的好局面。
“拜托了，救了人就快撤吧。”萧长唯心里祈祷：“别再打了，你们情况很不利的。”
珑心郡主虽然突破龙风一部，但遍观战场态势，已是大局难改，继续下去，神族依旧会战败。
珑心郡主来到步兵阵前，摘下头盔，亮出雪白亮一般的飘逸长发，举起大旗，放声大吼：“尔等男子，怎反而不如我。”
神族诸军认出郡主，顿时士气大涨，纷纷吼道：“郡主来了，郡主来救我们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如怒澜波涛。珑心郡主振臂高挥：“神族勇士，随我斩将夺旗，前进！”
“郡主必胜，郡主必胜……”
珑心郡主生来性格高傲，用兵灵活，现在战场优势虽已被龙风骑兵占尽，但她已经抓住制胜关键——斩将夺旗，只是这一战术凶险异常，胜则逆转，败则灭亡。
可珑心郡主向来不是犹疑之人，稍作思量，便一将当先，直奔将旗。
另一边萧长唯发现敌军奔他而来，立刻吓得魂飞魄散，万幸他还有几分理性，没有直接逃跑。
将旗卫士重新列队，面对气势如虹的珑心郡主，他们依旧选择死战，只是能够拖延多久就不可知晓了。
三军目光汇聚，如果珑心郡主在其他部队崩溃前斩首成功，龙风骑兵就势必溃败，如果稍慢一步，她就会被人族骑兵围攻覆灭。
决定两军命运时刻终于来临，珑心郡主一手长鞭一手重剑，如入无人之境，龙风骑兵下无一合敌手，长鞭过处百兵辟易。她浴血而战，奋力向前，杀出重围。
白发郡主甩开沾血披风，意气风发，面对将旗前最后的屏障——萧长唯。
少年庶务长，瑟瑟发抖，他想跑开，但是想到身后的军旗，想到前线还在奋战的同袍，他的双脚就像树根一样，扎在地上。
萧长唯打着摆子抽出长剑，珑心郡主看着眼前武器都拿不稳的人族，眼中露出不屑。她收回长鞭，像是直接无视萧长唯一般越过他，走向军旗。
放她过去，否则你会死。萧长唯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身体关节像是生锈的铁块，艰涩难以运转，面前的神族郡主无视他的同时，也令他感到无边的屈辱。
“啊！”萧长唯大声吼叫，刺剑出击。沐珑心巨剑架住攻击，另一只手向他抓去。
失魂落魄的萧长唯无力动弹，大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一切都结束了。
异变骤起，一道幻影急袭向珑心郡主背后。珑心郡主顾不得抓人，重剑反身斩去，她一出手便是全力，风声激荡，百草折腰。
白发徐秋一剑飘去，双兵交汇。
卸剑。
沐辰雪还未拿出长鞭，就感觉左手空空荡荡，重剑已不知所踪，左手更是直接脱臼，难以动弹。
汹涌神力如遇上拦海堤坝，在她体内反噬，郡主只觉体内经脉肺腑移位换形，鲜红烈血从嘴里涌出来。
徐秋一击得手，毫不留情，剑指心喉，怒刺而出。珑心郡主浑身乏力，无法抵抗，眼看将要成功，忽然金光一闪，竟然凭空消失，随后出现在百步外。
萧长唯看向救命恩人，他白发苍苍如雪，花容妩媚似妖，如果不是胸口平平，简直是完美。他正要上去答谢，忽然发现来人服色竟然酷似徐秋。待要细看，白发人已经追向珑心郡主。
返祖变的徐秋，感觉速度与力量都有巨大提升。他极速赶回总算于最危机时刻救下萧长唯。但白七之仇未报，势必不能放过珑心郡主。
郡主看到徐秋再度接近，咬牙将脱臼左手接上，抽出长鞭，忍住胸口剧痛挥舞起来。
徐秋也不接近，直接摆出落雪纵花剑步法，在外围游弋，他从刚刚卸剑的反击力度里已经猜出郡主内伤严重。
远处军队混战依旧，胜负难分，后方浚河岸边两位武者之间却已经到达白热化。
珑心郡主黑鞭全力挥洒，漫天长鞭天罗地网般盖下来，徐秋左支右绌，活动范围逐一减小，渐渐要被逼入死地。
徐秋心思沉下，不能继续拖下去，否则等不到这女人伤势发作，他就已经被鞭网抽的粉碎。
徐秋迎难而上，一步踏入长鞭阵内，黏剑，卸剑，落雪纵花剑全力以赴，两人间直打的剑火如龙，轰鸣连连，纯白浚河河面波澜起伏，映出波光数点。
徐秋汗如雨下，每一息内都有十次交手，每一秒内他都必须选出敌人招式缺口才能更加逼近，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珑心郡主运功越快就越是痛苦如绞，影响出招，只能步步败退。徐秋终于逼到近前，她心里升起一股不甘，如果没有先前的偷袭，眼前敌人绝不会将她逼入如此境地。
徐秋跨过最后围攻，进到一剑之地，胜负已经分明了。他架起配剑，千万浪涛与海洋起伏的浑厚音节再次出现在他耳边。
千海万势逐浪破。
珑心郡主眼前剑光逼近，嘴角反而露出微笑。
“元天珠”。
她左手从怀中掏出金色玻璃球大喊。
浚河岸边天光暴起，如太阳当空。光芒骤起骤落，一闪而逝。
两人之间，珑心郡主安然无恙，她看着被封入方形屏障内的徐秋无力一笑，倒在地上。
如果可以睡觉，一定要睡上三天三夜，珑心郡主这样想着。
距离胜利只差一步，徐秋却被突然出现的屏障困住，他没有惊慌
但发现自己绝对无法用暴力打破屏障后，前剑阁首席深深体会到功败垂成的滋味。
“徐冬，能不能检查这是什么东西，要尽快找出方法解决它，不然等那个女人回复过来，绝对会把我大卸八块。”
“我也没有见过这玩意，怎么办？”
徐秋叹气：“这次必死无疑。”
“等一等，徐秋。用天地同源真功。”
嗯？徐秋疑惑，打开系统日志。
一条提示：“天地同源真功进入激发状态，随时可以发动。”
徐秋领悟过来，残篇灵力的运转路线飞速加快。
珑心郡主还未回过气来，忽然感觉元天珠躁动不安，功效开始解体。她对这件神器复制品的控制权竟然在转移，珑心郡主惊骇欲绝的望向徐秋，再不采取行动控制权转移，解开屏障，自身必死无疑。
珑心郡主银牙一咬，内心默念：“爆”。
轰。
两人同时飞出。徐秋被屏障自爆伤到，无力行动。沐珑心来不及躲开自爆，伤上加伤，也动弹不得。
两人同时开始打坐运功，治疗伤势。谁可以先行压制伤势，就能先一步夺去敌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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