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即便是这样……
“不了了之了？”感受到那两道气息对峙了一会儿，然后各自分开，收敛隐没了下去。轩辕微微眯起了眸子，然后微微吐了一口气，坐回了床铺之上。
“也好，这样的话就不用再分出精力关注他们那边了。正好可以全力施为，让路家小子好好做一场梦。”他这般言语着，自顾自的帮路明安脱去的外衣，然后掀开薄薄的被单躺进了被窝里。夏期即将远去，秋日已然显出端倪，夜里稍微有些冷了。
“不过，可惜的是，到最后也没有辨别出来，新出现的那一个是龙之九子的哪一位。”他喃喃低语着，有些遗憾的模样，“算了，总会有机会的……现在先别想这些不相干了东西，好好的帮路家小子做一场黄粱之梦……”
他在被窝里侧躺了下来，蜷缩起身体，如人在胎中那般缩成一团，然后缓缓的合上了眸子。片刻之间，呼吸便均匀平稳了下去，但不过一刻，又微微急促了起来。
睡梦中的路明安似乎梦到了什么让他不安的东西，一双眉头忍不住微微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正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之上。四周空无一人，整栋教学楼上下一片寂静。他有些茫然的左右转头看了一眼，入目所及，只是一片空荡。如他脑海一般空白，如他心底一样空虚。
走廊空空荡荡，教室空无一人，操场一片空寂。从远到近，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声音。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他默了默，然后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走廊的一角。
那里有一扇门扉，看起来很有些熟悉的模样。而这份熟悉的感觉引得他心头一动，一片空白的脑海里突然有莫名的波澜泛了起来，带来丝丝的疼痛与苦楚。
他忍不住抬起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颅。视野摇晃间，面前空寂的世界微微有些扭曲，似乎要显露出另外的模样，可那扭曲和痛楚一样，只持续了一瞬，便又虚淡了下去，只剩下一片空渺的寂然，最多剩下丁点余波，撩动着他的心弦。
他茫然的放下了抱着头颅的手臂，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心有余悸的情绪流露着，看向那扇给他带来熟悉感觉的门扉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畏惧，可却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言语着什么，他听不真切，却能感受到那声音里透露出来的些许情绪，那是怀念，是坚决，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恐惧与茫然。
那声音和他心底的畏惧左右着他的意志。进还是退？他在原地站了好久，方才抬步向着那扇门扉走了过去。
他站在门前，伸出的手掌微微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按在了把手之上，在锁扣啪嗒声中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细缝。那一瞬间，有莫名的心悸感充斥在他的心头，他眉头一蹙，忍不住收回了按在门把手上的手掌，紧紧的按住了胸口。似乎想要努力的将那一股烦闷的感觉压制下去。
可他刚刚松开手，面前的门扉便自己动作了起来，在他面前轰然打开，露出其后空荡荡的教室。他抬起眸子，看向这间教室，视野却陡然模糊了一瞬，再清晰之时，便见整间教室人声鼎沸，各个或稍显陌生或有些熟悉的身影或站或坐，谈笑风生。
他粗粗扫了一眼，空白的脑海里多出了些模糊的记忆，心底的空虚感却越发浓烈了起来。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目光逡巡着，落到了连在一起的空荡座位之上，凝滞在了那里，然后便有明悟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缺了什么？”他第一次开口，这般低声喃语着。旋即脑海中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痛楚，空虚的心底也传来了阵阵抽搐。猝不及防之下，他忍不住弓起了身体。
痛楚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褪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此刻正背对着所有人，面向黑板站着，手指之间，捏着一根雪白的粉笔。
“缺了……什么？”有微弱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似是梦呓，又似是疑问。他默了默，指尖有晦涩的感觉传来，却是那粉笔嘎吱嘎吱的移动着，在黑板上镌写着什么。
笔画纠葛，渐渐凝聚成了一句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粉笔顿下的那一刻，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忍不住开口将这一句诗念了出来。
念着念着，他的眼眸里生出了几分清明，停顿的粉笔抬起，嘎吱嘎吱的又动作了起来。这一次写的，却是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最后一笔尚未落下，他指掌间的粉笔突然断做两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垂下眸子，定定的看着那未能写完的名字，然后陡然失笑了开来。只是，那一双眸子里，分明有悲切的神色流露着。
“夏疏影，夏疏影……路明安，路明安……终究还是……”他丢开了手中的半截粉笔，惨然一笑，转头向身后看去。他身后罗列的桌椅，或坐或站的憧憧人影随他转头的动作化作一片虚无，留下的只有空白。
这一片空白的世界里，突然有一片洁白摇曳了起来。然后，一道穿着雪白裙裾的身影从空白中挣脱，如同空谷幽兰一般立在洁白之上。然后洁白有了颜色，化作一条长长的走廊，她在那头，而他在这端，遥遥相望。
那一瞬刻，他什么都想了起来。空白的脑海得到了填充，空虚的心底也得到了填补。只是，那抽搐的痛楚却怎么也得不到平息。他用力的抓着胸口，遥遥的看着她，目光复杂而晦涩，却是不知该作何选择。
明明知道这是梦，明明知道可以随心所欲，他却自己给自己加上了枷锁，纠结着，思考着，寻求着对的选择。
于是，他在原地停步。
然后，他看见她平静的向他走来。目光平淡，神情清冷，却没有了丝毫柔弱，有的只是不可侵犯的凛然。那双如同秋水般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影子，却不起一丝波澜。”
她就那么平静的看着他，缓步向他走来，然后平平淡淡的从他身边走过。身形交错那一刹，他清楚的看见有一滴晶莹滑落，摔碎在地。
那一瞬刻，有风袭来，她小小的，瘦瘦的身影在风中显得那般纤细柔弱，雪白的裙裾盛开如同白色水仙，打在他的手臂上，轻飘飘的，带着如同云朵般的触感。只是，和这感触相反，他的心却沉甸甸的，很是难受。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远去，消失在空白的世界之中。剩他一人，站在重新显现的喧嚣的人群里，寂寥的孤独。
但他终究没有回头，也终究未曾试图挽留。
心底澎湃的情绪缓缓平复，他终究做出了选择。
“懂了吗？”人群来来往往，他立在人群之中，向着天空仰起了头，眸子里的神采有些黯淡，脸色却比先前要好得多。有些干涩的嘴唇微微蠕动着，然后吐出了这样三个字来，似乎在询问什么人，可最后听到这个问题的，还是他自己。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开来，然后笑容凝滞，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沙哑的咆哮，“你不懂！”
“说到底，你只是个恋爱经验值为零，从来只敢单恋，全然不知道女孩子究竟麻烦在何处的精通撸火球之术的单身贵族大法师妄想症晚期近巫妖死废宅。”
“只是一个胆小懦弱不敢主动出击只会口花花一旦上真枪实弹立马就怂，向往浪漫却全然没有浪漫细胞，无法在现实中和女孩子欢欢喜喜打打闹闹，别说恋爱喜剧连恋爱悲剧都没有经历过的单身时间和年龄等同，在每个寂寞难耐的夜里只能在梦中和小姐姐一起度过的精研撸火球之术的资深大法师悲催宅男而已。”
“只是个天真幼稚，在感情里高高在上，不想为对方付出，偏偏还喜欢装深沉。只把持着套路一般的温柔，还想让别人把全身心都放在你身上。明明又穷又丑，偏偏还自命不凡自命清高，看上去自信满满，其实心底里懦弱得要死，看上去多愁善感情绪丰富，实际说到底就只是个自我为中心的没长大的臭屁小孩子而已。”
他沙哑的咆哮着，不住的贬低自己，可说着说着，又停滞了下来，语气也由暴虐宁静了下来。“可是，即便是这样……”
“即便是这样，你终究还是不愿意放弃憧憬。你终究还是不愿顺水推舟。你还抱持着理想，你还憧憬着爱情。”他垂下眸子，攥着拳头，低声喃语着，“说到底，不爱就是不爱。”
“虚伪也好幼稚也罢，亏欠也好欺骗也罢。”他喃喃低语着，晦涩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光彩，“已经错过一次，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将错就错？不过是逃避的借口而已。”
“那样下去，结果到最后只能是伤害。明知道是伤害还去做那不是将错就错，也不是成全。不过是自我满足自我逃避罢了。”
“不能再撒谎了。”他如释重负的松开了拳头，身形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或许是有一部分是为了她，可更多的，却全都是我的私心，成为她的保镖也好，成为她的朋友也罢，都是为了那一个目的而已。”
“只是，”身形溃散的那一刻，他陡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色陡然变得苦涩了起来，最后化作一声叹息，连带着他的身形一起，消融在这片逐渐破碎的世界之中。“或许不能实现了呢，那个约定。”
虚幻的世界凝滞了一瞬，其后隐隐露出一角街景，但并未真正显化，便开始破碎凋零，一点点归于空白，然后隐没于黑暗。当最后一片空白也黯淡下去的时候，轩辕带着几分莫名的声音响了起来，“最后做出的选择是这个吗？”
“也不知道对最后的结果会有怎样的影响。”他低低叹了一声，似乎有些担忧，最后却又强压了下去，“不过，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坏不到哪里去。毕竟含光已然……”
最后的话语陡然低了下去，同空白一起消融在黑暗之中，再听不真切，唯剩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存留着，最后也消弭了痕迹。
……
“哥哥，你已经想清楚了吗？”餐桌之前，面色微微有些憔悴的林浅雪微微仰着头，定定的看着坐在对面，一脸肃然的路明安。明明看他的脸色就能够得到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这样询问道。
“嗯。”路明安闻言点了点头，脸上随之显露出些许莫名的神色。有些悔恨，有些释然，也有些解脱。“我想清楚了，到头来，我的答案只有一个。”
“真正明白过来的时候，再回头看过去，那所有的纠结，所有的痛苦，不过都是自己的软弱罢了。”他微微摇头，似乎深有感触。“这一切由我而起，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都是我种下的因……既然如此，后果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该由我自己来担负。”
“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他用这样一句话做了总结，再转回目光时，他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满满的嫌弃。
“哥哥呵，你不装叉我们还是好兄妹。”
“……”他酝酿了许久的勇气险些随这句话一泄如注。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对面的林浅雪却率先摆出了一脸正色，恶人先告状道，“不要扯开话题了，说正事，哥哥，你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到底是谁在扯开话题啊？
路明安腹诽着，听到她的问题的时候却又沉默了下来，良久方才开口，喃喃重复道，“为了她？”
“不，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我自己。”他摇着头，目光有些黯淡，却并没有逃避，“选择成为葬剑骑士的人是我，不愿再经历那样的痛苦而选择成为她朋友的人也是我……从来都不是为了她，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这样吗？”林浅雪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显露出些许笑容。“所以，你的答案是？”
“我，拒绝。”路明安闻言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的眸子，这般回答道。他的眼神坚定如斯，很显然，就算现在她告诉他他做了错误的选择，他也不会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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