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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章 惊天之变


  蹬蹬蹬……

  一串小碎步,三春朝杨易撞了过去。

  冷不防出来个人,杨易窃以为是对手,见其冲向自己,举刀就砍。

  三春只顾着如何不跌倒,哪里发现自己身陷危难,等感觉刀风凌厉,已然晚矣,那刀距离她头顶微乎其微时,云啸一跃而出,手指击在杨易臂上的穴道,杨易顿觉酸麻,手一松,刀偏于三春嘡啷落下。

  云啸踩了下刀柄,那刀弹起,他轻松接住。

  要知道厨房内光色晦暗,可以借来视物的,也就是窗户外廊子下那一盏风灯,他如此神技让杨易惊愕,知道遇着了对手,而自己赤手空拳,恐难取胜,更兼厨房内逼仄不得施展,于是转身逃出。

  云啸拔腿就追。

  花姨娘见先后有人冲出,不知情况,吓得忙跌跌撞撞的跑了。

  没搞清楚状况的三春稳稳心神,骂云啸实乃小人,关键时刻竟将她推出,骂够,还不忘四处的找酒,找到一小坛子,抱着回了自己的住处。

  再说云啸和杨易,一个跑一个追,穿房跃墙的就来到孙府外面,至一片柳林,云啸喊:“我只是想还你刀!”

  杨易猛然收住脚,回望他,彼此都有些微微的喘。

  云啸将刀射了过来,杨易侧身避让然后抓住刀柄,心里已经十有八九对方是谁,探寻的问:“你就是上次在小仓的那位?”

  云啸素来狂妄,更兼有雍正这个主子背后撑腰,大大方方道:“是又怎样?”

  杨易见他并不隐瞒,接着问下去:“你为何三番五次跟踪我?”

  云啸却道:“我没有跟踪你。”

  杨易诧异:“你跟踪花姨娘?”

  云啸凌然一笑:“更没兴趣。”

  杨易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你?”

  云啸的手缓缓向怀中。

  杨易顿时起了戒备心,防他突然使用暗器。

  不料,云啸掏出的却是令牌,柳林黑暗,幸好一块乌云散,露出半个月亮来,彼此距离不近,但对如此熟悉之物,杨易还是认了出来,惊道:“你也是粘杆处的?”

  云啸踏踏近他几步,将令牌高举着给他看。

  杨易依稀看见上面写着‘协理事务头等侍卫’,见是自己的上司,杨易慌忙打个千:“标下见过大人。”

  云啸严厉道:“今晚你的表现失误太多,这事若是给主子知道,你明白会是什么结果。”

  杨易纳罕:“请大人明示。”

  云啸逐一指出:“首先,在不明情况下,你不该刀劈李三春,一旦对方是友,岂不是误伤同谋,其次,方才你开口便说什么‘你也是粘杆处的’,这话实实不妥,画蛇添足的一个‘也’字,便暴露了你的身份。”

  言之凿凿,道理充分,杨易惭愧,只是也有异议:“大人看上去同那个李三春熟稔,不过方才推出李三春无非是想保护自己,标下不懂,大人为何又跳出来救她?”

  云啸心道,莫说你不懂,我自己也不懂,按理即使杨易一刀劈了那丫头又关自己何事,自己要做的就是谨遵主子的喻,办好差事,多多领赏,荣华富贵,穷此一生,当时将三春推出是怕杨易发现他们两个,想以三春做挡箭牌,然后自己伺机逃脱,然,见杨易对三春不利,他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就冲了出去。

  真真假假,几次对那丫头表白,有做戏的成分,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差事,那就是将反贼一网打尽,今晚忽然发现,自己竟是那么那么的在意那丫头的生死。

  扪心自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动情?

  其实无需求证,当时不假思索的冲出去救人,这场真真假假的感情,已经落案。

  这些话只是内心思路,不能对杨易说,只道:“她不能死。”

  杨易费解:“大人该记得主子曾说,于咱们无益的,无论是谁,都死不足惜。”

  雍正是对这些血滴子做过如此训教,云啸当然没有忘记,此时被杨易说教,云啸有些挂不住,但他已经找出了合适的理由:“那李三春是孙尚荣的新宠,她若死了,孙尚荣必然会追查下去,以孙尚荣的能力,早晚会查到你头上,所以李三春不能死。”

  这个理由杨易信了,因为在孙尚荣身边的日子不浅,杨易太了解其人的城府和手段,不过还有疑问:“大人之前认识标下?”

  云啸道:“关于你的身份,我也是最近才听说,孙尚荣同康亲王巴尔图来往密切,主子怀疑他们之间有阴谋之事,不放心,遂吩咐我来查,那时才告诉我,孙尚荣身边的侍卫长其实是粘杆处的。”

  听雍正动用了云啸来查孙尚荣,杨易惶恐,怕雍正对他已经不信任,或是怀疑他的办事能力,忙替自己说项:“标下之所以一直没能查出什么,是他太谨慎了。”

  云啸安慰他:“这个主子亦是明白,否则不会要我来,你也别往旁处想,主子要我来查的用意是不想将你露出来,或许以后对你有大用处。”

  杨易权且信了,也希望如此。

  又一片乌云来,天地再次陷入无边黑暗,云啸道:“你出来太久了,怕那位花姨娘正等的心焦,赶紧回去,防止节外生枝。”

  杨易羞赧,想说什么,云啸再道:“主子说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你没必要对此含羞,只是我提醒你,那个花氏没什么心机,这种人容易得手,也容易坏事,你小心。”

  杨易施礼:“嗻,标下会小心行事的。”

  ※※※

  当晚,三春抱着酒坛恣意畅饮,荼蘼百般劝说不得,最后至其酩酊大醉,她的醉一小部分是为了孙尚荣欲侵犯自己而气,更大的部分是因为遇着了允礼,多少人都难逃一个情字,况她只是个小女子,心烦,贪酒,一口一口,也就罪得不省人事。

  夜夜失眠,这一晚三春好睡,果然酒是个好东西。

  次日给荼蘼又是喊又是晃的弄醒,三春只觉头昏脑涨,眼睛半睁不睁问:“什么时辰?”

  荼蘼答:“快过卯时。”

  三春埋怨着:“才卯时你叫醒我作何?好困。”

  待想拉过被子继续睡,荼蘼急急道:“吕安出事了。”

  幻听般,三春怔住,等想起昨晚吕安擅闯孙尚荣的卧房救自己的事,脑袋嗡的一声,一咕噜爬起,愕然望着荼蘼:“他怎么了?”

  荼蘼突然哭起来,也不出声,就是流泪。

  三春不敢想太多,但也是猜出八九,着急,拔高了声调:“他到底怎样?”

  荼蘼哽咽道:“他,他给大人下令杖毙了。”

  声音不大,三春却如遭雷击,傻了似的,想过孙尚荣会责罚吕安,但没想过会如此之重,还是如此之迅速,只觉脑袋里装了口大钟,给谁使劲撞了下,嗡嗡的响个不停,且一点点鼓胀,鼓胀,无边际的鼓胀开去。

  荼蘼见她眼睛直勾勾的,吓坏,摇晃着她的手臂:“姑娘,姑娘!”

  终于,三春整个身体都膨胀起来,就快爆炸,霍地跳下炕,夺门就跑。

  荼蘼明白她是去找孙尚荣,也知道这种时候,她定会不计后果,如此便容易冲撞孙尚荣,荼蘼在孙家为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太了解孙尚荣,见识过他的残暴手段,担心三春倘或真的为吕安冒犯了孙尚荣,其性命堪忧,于是紧随三春之后追上去拽住她,三春奋力丢开,荼蘼再死死抱住她,怕给旁人听见,小声道:“姑娘不可冲动。”

  三春瞪着眼睛,不过须臾,那眼睛充血了般,迫人,吩咐:“你放开我。”

  荼蘼豁出去抗命,摇头:“姑娘冷静下。”

  三春冷硬的重复:“你放开我。”

  荼蘼仍旧摇头:“姑娘别做傻事。”

  三春动弹不得,突然声嘶力竭的高喊:“我叫你放开我!”

  声音刺耳,惊飞附近树上的鸟雀。

  荼蘼亦是耳朵轰鸣,偏不放,依然劝着:“死了一个,不能死两个。”

  三春忍无可忍了,一低头,狠狠咬住荼蘼的手,愤怒下神智失常,一个恍惚,荼蘼不是荼蘼,而是孙尚荣。

  荼蘼痛得沉闷的‘啊’了声,就是不放,咬牙挺住。

  最后,三春仿佛耗尽了力气,身子绵软,颓然歪倒,荼蘼半是抱着半是拖着,将她弄回房内,又放在炕上,抬手来看,手背破了,流出些微的血,顾不得自己,只忧心忡忡的看着三春。

  三春目光僵硬,直直的望着天棚,等逐渐平静些许,这才问:“什么时候的事?又是什么缘由?”

  想孙尚荣贵为主子,也不能没理由就杀人。

  荼蘼道:“昨晚姑娘大醉,奴婢觉着一定胃中煎熬,吃不得油腻之物,遂想给姑娘熬一碗清粥来,刚刚奴婢去厨房,听大人房中的杏花姐姐说的,就在半个时辰前,缘由是,吕安打碎了大人房中的玉屏。”

  三春缓缓侧过头来,目光中满是惊奇:“玉屏不是应该置于房中么?而吕安,只是清扫庭院的杂使,怎么能够进入大人的房中呢?”

  荼蘼将听到的告诉她:“杏花说,大人要她把玉屏拿到外面清洗,正晾晒呢,吕安不甚,一扫帚下去,玉屏倒了,也碎了。”

  三春知道,这应该是场预谋,然,她怒道:“即使碎了,也只是个家什摆设,怎么就能以命抵偿呢,大不了扣除吕安的月钱就是。”

  荼蘼凄然而叹:“姑娘不知,那玉屏是皇上赏赐给大人的。”

  三春发疯似的怒吼:“是玉皇大帝赏的,也不过是个死物,吕安却是个大活人!”

  荼蘼吓得差点过去捂住她的嘴,连说‘姑娘小声姑娘小声’。

  喊过那一声,三春感觉咽喉处撕裂般的痛,喘着粗气,暗想即使自己气死了,吕安也不会活过来,怅然的闭上眼睛,哑着嗓子道:“你不懂,吕安是我带回来的,他又对我有恩。”

  荼蘼点着头:“奴婢知道姑娘的一些事,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流落在外,幸得吕安收留,姑娘投桃报李,遇到吕安落魄,遂将他带了回来,姑娘对他,已经算是报恩了。”

  这是表面的故事,三春真正感念吕安的,是自己家人罹难后,吕安逐个将其掩埋,他们才得以入土为安,然后那老仆又千里迢迢赶到山东为自己送母亲的遗书,纵然没有这些恩情,吕安也是自己的家人,焉能让别人示意污蔑残害。

  这些事无法对荼蘼说,三春只道:“说杀就杀,大清是他孙尚荣的吗,还有没有王法。”

  荼蘼劝她:“在这个家,大人就是王法,姑娘也应该听说过,多少大户人家的奴才,主人家说骂就骂说打就打,死了也没人过问。”

  这话触及到自身,荼蘼黯然垂泪。

  三春当然明白这些道理,然她现在想的却是,吕安死了,确切的说是为自己死的,自己,该当如何表现?

  找孙尚荣大吵大闹?正如荼蘼担心的,孙尚荣实乃禽兽畜生,一旦惹恼了他,于己不利。

  也不能泰然处之,那样会让孙尚荣怀疑,毕竟孙尚荣是知道吕安乃为自己的家仆,自己漠视吕安的死,孙尚荣就会怀疑自己在憋着更大的阴谋。

  慢慢的,冷静下来,静静的躺在床上筹谋着。

  荼蘼陪着她,见她半晌不语,以为是伤心过度,就道:“姑娘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怎么说吕安对姑娘都是有恩的,而姑娘又是个重恩情的人。”

  哭能解决问题,自己早在死了那么多家人的时候大哭一场了,三春侧头看过来,望向荼蘼的手,血红刺目,真诚道歉:“方才实在感觉自己快疯了,弄伤了你,我无心的。”

  荼蘼知道她指的是咬自己的事,含笑道:“姑娘不必介怀,姑娘的心奴婢能理解,左不过皮外伤,等下子抹点膏药就好了。”

  三春敦促她:“别等下了,现在就去找膏药来抹,这时节天气热,当心溃烂。”

  荼蘼嗯了声,叮嘱三春:“伤心最容易伤身,姑娘躺一会子,奴婢抹好膏药就回来服侍姑娘用早饭。”

  三春挥挥手:“行了你去吧,我哪里还吃得下。”

  荼蘼走了,去别的姊妹处找膏药。

  三春躺在炕上,想了又想,吕安死了,自己总得有所表现,否则会让孙尚荣多想。

  于是,起了炕,洗了条手巾糊弄的擦了擦脸,又穿戴齐整,没等荼蘼,独自往孙尚荣的住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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