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李客的表演
大夏王朝，淳化五年；罗刹国，鬼历九年。
王朝中南部的大片区域已经入秋，算起来已是七月中旬的时光。暑热渐敛，天气转凉，街道上不时有落叶飘零。
徐风的恶名已传遍整个南方，但是云梦山麓两个重量级宗门的绞杀令，并不等同于帝国官方的通缉令，也不是三清道门认定的异端人士清除令，徐风完全可以在大夏王朝的地域上任意行走。
一个有点冷清的早上，李客唱着小曲，晃晃悠悠到客栈柜台前结完账。和徐风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的大门。
两人都穿长衫，李客背着一个褡裢，看起来像是入京都参加青衣试的学子。
与真正的文士不同，徐风和李客都戴着一顶竹笠帽。
这种竹编的帽子，简洁实用，既有遮雨的功能，又能抵挡南方闷热的秋阳，是王朝南方很常见的一种装扮。
当然，徐风二人戴着笠帽，还有另外一种功能。
云梦山那些一心想要徐风死的大人物绞尽脑汁，暗中招揽杀手，四处搜寻徐风的下落。
他们以为徐风一定会立即动身北上。只有到了北方，徐风的危险才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北方毕竟是三清道门的地盘。另外，修行者之间的无故仇杀，也会引起东城院的注意，甚至会主动介入调查。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徐风不但没有北上，反而计划出盐湖城，过青天峡，将第一站的落脚目标选在衡水。
“剑是一定要取回来的，但要好好计划计划才行。焚星楼的师兄弟也要去见一见，虽然不一定能见到，三师兄、四师兄很有可能已经被宗门囚禁。”
在略显清寂的街上，徐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盐湖城终于到了人人自危的衰落时刻。
仅仅半月以前，中州天灾不断，大量流民涌向南方，加上无数修行者觊觎仙魂门夺宝之战，盐湖城迎来了历史上最热闹红火的时期。
无数酒楼客栈爆满，每一条街道上都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这种突然爆发的热闹和红火，是一种变态的热闹，更像是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城里的制使大人，甚至城中的普通民众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个云梦山下的小城，迎来的不是流民激变，不是江湖械斗，而是眼下的诡异场景。
那些无助的流民就像已经飞走，或者藏起来的昆虫，早已不见踪影，街上甚至连一个乞丐都没有。
冒险出来的人，都是不得已才到街上走一趟，个个行色匆匆，好像那些尸傀就躲在城墙的阴暗处，时刻准备蹿出来择人而噬。
接近正午，艳阳高照。空旷的街道上，寥寥数人。难得刮起一阵驱暑的微风，卷起街道上的干草和杂物吹得到处都是。
徐风抬眼眺望，前方就是向南出城的城门。
城门普普通通，不算高，不算阔，一个南方小城该有的样子。
城门楼的建造，就地取材，由云梦山上的青石砌成，斜斜的，在阳光照耀下竟也显出一股威武。
目光越过城楼，后面就是连绵的山峰，高低起伏，与向两边延伸的低矮城墙比起来，好似天空飞升的巨龙。
在青色山峰的上边，湛蓝的天上飘着两朵悠闲的白云。
“老大，那边好像有几个人。”李客说道。
盐湖城的城门向来没有兵丁把守，在规定的时间里，商旅、路人可以自由通行。
然而今日，门口好像站着几个家伙，百无聊赖的夹着臂膀，随意打量着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
“是冲我们来的！”徐风把帽檐向下压了压，平静的说道。
两人说话的功夫，城门口的几个人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们二人。
李客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汗水已经顺着鬓角渗了出来。心里想着：老大能不能打赢，自己要不要跑。
“这扇城门通往南方，他们大概不会想到我们会向南。所以派的都是些小角色。放心，这几个我对付的了，你不用跑。”徐风说道。
李客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强自镇定的和徐风一起向前走去。
“站住！”一个拿剑的年轻弟子，将手中的剑往胸前一横，傲然说道。
只有危机时刻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潜力，徐风有意借这个机会，考验一下自己收的这个小弟。于是暗中向递李客递了一个眼色。
一切都隐而未发，两个人只能以正常的速度向城门走去。
收到这个意思明确的眼神，李客很是无奈，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有什么事吗？兄弟。”李客强自镇定的说道。
“缉拿恶贼，请两位摘下笠帽，配合一下。”
“要是爷不摘呢！”李客噗的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恶痰，叉腰，眯眼，歪脑袋，一幅十分欠揍的表情，完全是横行乡里时的德行。
“呃……”那名年轻的宗门弟子明显一愣，没有想到面前这人，上一刻还一本正经问何事，下一刻就变成了这样。
剩余那五名宗门弟子平静的围了上来，没有表现出愤怒，在他们看来，不过是碰上了一名地痞流氓，暴打一顿问题就解决了。
李客表面上强自嚣张，实则吓得腿都抖了起来，修行者飞剑杀人他不是没见过。
老大让他先上，他只能以自己的方法激怒对方，好给老大出手制造时机，李客想道。
本来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腿，在那名年轻弟子眼里简直是赤裸裸的侮辱。
入门以来还没有被这么藐视过，那名弟子脸色扭曲，一字一顿的冷然说道：“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吧！”
他的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后面五人竟然环抱双臂，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知道是因为年轻弟子碰上不自量力的奇葩而高兴，还是为李客的即将倒霉而高兴。
李客在心里呐喊：老大，快动手，动手啊！老大！
然而徐风却像石头一样，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那名弟子握剑的臂腕正在改变姿势，李客知道那是要拔剑的征兆。
李客突然站直，伸手朝天，炸雷一般大喊道：“慢！”
年轻弟子又被唬了一愣，身边五名宗门弟子也吓了一跳，等看清李客脸上的表情，顿时哄堂大笑，笑的扶着城门，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一声大喝，气势十足，但是只在瞬间，李客就又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点头哈腰，一张油滑市侩的脸硬是笑成了一朵菊花，每一个褶皱里都是讨好的表情。
“爷，别动手，有话好说。这就摘帽，这就摘帽。”
李客表情动作变化之快，连徐风心中都是一惊。
这厮还有没有底线了，世界真有这样的人，见风使舵出神入化。
连那位年轻弟子也被逗乐了。
“哼！”握剑的手一挡，放弃了拔剑的动作。
“算你小子识相！叫你后面那小子也把笠冒摘了！”年轻弟子说道。
后面那几名弟子终于笑够了，以为事情到这里大概就结束了，一股意兴阑珊的样子。
李客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浑身都是冷汗，心里说道：老大，你再不出手，可别怪我不客气！
“后面那位，不能摘。”李客平静的说道。
“噢……”
那名年轻弟子不明所以。众人立刻发现事情还没有完，但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
因为李客已经收敛笑容，平静的脸上甚至有些麻木。这让他们感觉刚才经历的是不是一场错觉。潜意识里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我打不过各位！在我面前，各位是爷！但我后面那位能打过你们，所以他就是各位的爷，哪有命令自己的爷摘帽子的，你们说是不是？各位爷。”
李客好像在说，鱼会在水中游，马会在地上跑，平静的叙述着有点拗口的事实。
“刷……”
六把兵刃同时出鞘，李客的心脏猛然一抽，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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