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在这里长大

　　世事如书，每个人都有中意那一句。

　　小影最中意的事情就是两年前徐风离开时候的告白。

　　两个人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心里清楚的很。

　　大抵世上最好的感情就是这样，虽然他没有说，但她心里全都知道，并且他也知道她的知道。

　　这种感觉如饮纯缪，令人沉醉如斯。徐风离开之后，小影一直生活在这种沉醉当中。

　　除了偶尔下山探望沈大娘，剩余时间，宋小影就把自己关在父亲的书房里。读书是她的爱好，几乎到了卷不释手的地步，本就聪颖的她在近两年的时间里翻遍了宋夫子的全部藏书。

　　最终，读到她以为天下间再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读到连父亲都考不倒她。

　　只是有时候她会想，读这么多书，到底有什么用？

　　自己又不是男儿身，更非皇室贵胄，读再多的书，也不能参加青衣试。

　　直到一个月前，那个憨厚的熊崽子带着一个同样面相朴实的女人回到镇上。小影平静安逸的心境被彻底打破。

　　在小影眼里，朴实忠厚的蒋辽都牵一个女人回来。那么，变得伶牙俐齿的徐风会不会也牵回来一个同样古灵精怪的姑娘。

　　虽然小影不同于一般的小姑娘，瞎想，嫉妒。

　　但尝过男女之间那种纯缪一般甜蜜，怎么能不会有一点古怪的想法。

　　蒋辽回到学堂，夫子亲自接待。

　　诺大的书房里，满墙都是书籍，一字排开的几张梨花大方桌，气势恢宏。笔墨纸砚摆的琳琅满目。

　　王翠花看的眼都直了。

　　心里想道，父母问起来的时候，蒋辽还谦虚说读书不太用心，看他老师书房这架势，大概宰相的书房也不过如此！

　　宋夫子让蒋辽坐下，蒋辽先是将手中黑色的树杖倚在一边，弯腰行过师生之礼，这才从容坐下。

　　按照帝国礼仪，王翠花和小影只能站在一旁。

　　宋夫子看着蒋辽，轻捋胡须，满意的点头说道：“圣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两年的闯荡果然没有白费，气韵倒是沉稳了许多！”

　　“夫子过奖了……”蒋辽赶忙说道。

　　“为人臣者当以忠义为先，为人子者当以孝道为先，你回到衡水，该先去看一看你的父亲。”知道蒋辽的第一站竟然是来看他，夫子面色和蔼的说道。

　　做儿子的，在懵懂的青春岁月里，几乎人人都会生出一股逆反。总想着有一天，做出一点成绩给父亲看。

　　但真的阅过世事，取得一点成就，再回到家乡的时候，突然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

　　蒋辽此刻就是这种复杂的心情，这比“近乡情更怯”更加惶恐，那个终日盼望自己出人头地的老父亲，可能马上就要高兴的流泪了。

　　“弟子拜过师父，这就回去。”蒋辽平静的说道。

　　“她是什么人？”宋夫子的目光在王翠花身上来回两次，问道。

　　“哦，这个……”蒋辽咽下一口气，说道：“这是弟子内人。”

　　连小影都没有想到蒋辽会这么回答，宋夫子更是惊讶的说都不出话来。

　　出门两年，带个媳妇回来了！

　　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姑娘，根本不符合宋夫子的审美标准。纤细，美好，知书达理，这才是大夏帝国文人的审美观。

　　“给老师请安，给小姐请安。”王翠花看出场间的尴尬，慌忙向前请安，但是那虎虎生风的步伐，让宋夫子再次吃了一惊。

　　宋夫子一向宣称以仁义治天下，学堂弟子那怕修为再高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更别说年纪轻轻，娶妻生子。

　　为国为士者，当以天下为先，至少也要等到青衣试后，金榜题名再考量终身大事。

　　“哦……哦，好，好。”宋夫子不知如何回答。

　　从小影记事开始，父亲就没有这么失态过，看向王翠花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蒋辽如此上心。

　　青衣试将近，本来夫子还要考一考蒋辽的学识，但如铁塔一般站在旁边的王翠花，让他突然悟到，自己的学生大概再也不是一群懵懂无知的少年。

　　他们已经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故事，有属于自己与众不同的人生，再过多的介入，没有任何意义。

　　宋夫子再次感到自己老了。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影，更让他感怀于过去的那些人，那些事。

　　没有多久，蒋辽和王翠花就从学堂的山上走了下来。小影以送客的名义，随在身边。

　　人果然是在变化的，放在两年前，宋夫子根本不会把蒋辽当做客人，但是一旦蒋辽携着自己的妻子，在长辈面前就是成了客人，小影想道。

　　“阿风什么时候回来。”

　　“用不了多久，大概就在这几天吧”蒋辽知道徐风妖孽一般的伤势恢复能力，随意说道。

　　“他……他有没有……”小影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翠花表面上粗笨，内心却是七窍玲珑，笑着对蒋辽说道：“宋小姐想知道徐风的情况，你就赶紧说说吧。”

　　“叫我小影就好了。”

　　“哈……好的……小影姑娘，知书达礼的小姐们就是容易相处。”王翠花说道，回忆起去仙剑山学艺的芙蓉姐妹。

　　“徐风那小子，真的会医术！还收了一个叫阿采的女徒弟……在仙魂门的战斗中……两个人……双剑合璧……”说起徐风，蒋辽就滔滔不绝。

　　收女徒弟！双剑合璧！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小影心中一阵惊呼。

　　一种茫然的感觉袭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从那个疯疯癫癫的徐风改变之后，人也变了！？他可是答应过……

　　他好像，也没有对自己承诺过什么。难道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小影马上又羞愧于自己的胡思乱猜，脸色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促。

　　王翠花发现丈夫失言，在旁边撞了他好几次，蒋辽才赶忙止住不言。等小影问起话来，又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青山夹道，绿树成荫，小影心中却有点乱。

　　三人来到“衡水文宗”的牌坊下面，小影说道：“就到这里吧，我就不送了！”

　　蒋辽应了一声，带着翠花向山下的那片粉墙黛瓦走去，心中长出一口气，叹道：还是翠花好相与，没那么多责难和疑问。

　　王翠花一直生活在帝国北方，自从和蒋辽一起越过云梦山脉，感觉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山水秀色，人物风流倜傥，讲话声音也与北方不同，软绵绵的。

　　“你那位叫徐风的兄弟，可有苦头吃了！”王翠花一边踮起脚尖，看着山下玉带似的衡水河，一边说道。

　　“阿风一向能言会道，应付的来！”蒋辽说道。

　　“我看这个小影姑娘，可不比寻常，人虽然容易相处，心思却是非常敏捷，一句应答不对，恐怕要闹别扭的。”

　　蒋辽心思有点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熟悉的巷子口。

　　黝黑低矮的瓦房，映衬的巷子特别的窄狭，地上的石板也是黑黢黢光溜溜的。

　　人长大后，再去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会发现小时候感觉很大的事物，如今都变得很小。

　　狭窄的石板巷，一丈远的地方，那块凸起的石板依然安静的镶嵌在巷子中间，泛着黝黑的光泽，好像永远都不会变。

　　蒋辽清晰的记得，小时候被黄家的狼狗追赶，被那块凸起绊倒，磕掉了他三颗牙齿。

　　“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啊！”王翠花说道。

　　蒋辽深吸一口衡水湿润的空气，看着在自家门口的王翠花，突然感到有点陌生，刚要开口给她讲述，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却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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