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何必乱翻书

　　从学堂下山到山脚下，全是青石砌成的石阶。

　　不足一丈宽的石阶道路，顺着山石曲折延伸，道路两边怪石林立，草木丰茂，风景很是清新。

　　初秋的时节，树木还是绿色，有早开的野菊，在石阶的缝隙里迎风摇曳。

　　这条山道，走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学堂里的学生，一些靠近山岩的石阶，因为山石上渗出的流水，上面还长满了青苔。

　　这是王朝南方，或者南北分界线上的山石常见的场景，涓涓细流从长满苔藓的山石上汩汩而出，顺着山岩，无声流到地上。

　　一身白裙的小影，根本无心欣赏这清幽的风景，脚步越走越快，心里只想着见到徐风，见到那个不敢相见的人，看他有什么话说，看他以什么话应对自己。

　　石阶在山中曲折几个来回，快到山脚下的时候，逐渐开阔起来。道路两边是大片的水田，此时水稻正是长穗的时节，黄绿相间，一眼望不到边际。

　　徐风也走过这条道，那时，他经常一大早下山，给沈大娘挑满水缸，然后再迎着薄雾上山，赶到学堂听课。

　　小影正气鼓鼓的在山道上行走，猛然看见远方，有两个人朝上山的方向走来。

　　不会是他吧！

　　小影心中咯噔一声。

　　越来越近，隔着几十丈的距离，小影确认，迎面过来的其中一人正是徐风。

　　怎么办！走还是不走，宋小影犹豫了一瞬，继续向山下走去。

　　三个人刚好在“衡水文宗”那个牌坊下面相遇。

　　真正见到徐风，宋小影心里的慌乱和烦闷，即刻一扫而空，一种别样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徐风先开口说话。认真的看着小影，说道：“小影，你瘦了！”

　　宋小影想过很多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要说的第一句话。

　　自己的第一句话，徐风的第一句话。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徐风会这样说。

　　如此直白，不论称呼，还是问候。

　　小影心中有点轻微的颤抖，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从小影在山道上出现时起，李客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因为徐风提醒他，对面过来的是小影。

　　果然！果然是美女。李客不相信世上有如此俏丽的人。

　　白色的布裙，不施粉黛，素净而雅致，配上细眉凤眼，给人一种出尘飘逸之感。

　　小影是偏娇小型的女孩子，但是一般娇小的女子，配上细眉大眼，会给人柔弱吝惜的感官。

　　但是小影的眉眼之间，却没有半点柔弱的意思，平和亲切之中，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聪慧。

　　老大眼力果然不凡！李客心中想道。这是老大刻意交待过的三人之一，李客不敢马虎，一本正经的施礼，说道：“李客见过小影姑娘。”

　　宋小影平静还礼，说道：“李公子和徐风一道来的？”

　　李客笑着答道：“我不是公子，叫我李客就好。”回过头来，看着徐风说道：“我伴着徐公子来的。”

　　李客的本意只是表明自己和徐风的关系，徐风是老大，自己是跟班。但在小影这样聪慧文雅的姑娘面前，连李客知道，不便用老大和跟班这样粗俗的词语。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解释。

　　可是在小影的心里，这种关系却是另外一番模样。

　　城中富贵公子，都有跟班，而且这些跟班净是些油嘴滑舌，奉迎拍马之辈，好教唆自家公子干些风月勾当。

　　徐风如今连跟班都用上了，那岂不是和那些富贵公子一样，不学无术，终日在花丛当中舞文弄墨，附庸风雅。

　　小影本来就气，如今越发生气，脸色不由的就冷厉起来。

　　有人觉得通读史书，考取功名难。真是煞费苦心，耗费脑筋。可是在徐风眼里，猜测女人的心眼才是最难的。

　　好在这也难不倒他，此刻徐风的脑子高速运转，在一瞬间就排除无数种可能，大致就猜到了小影的意思。

　　徐风当然不会去问：你要下山做什么，这样的傻话。

　　向前走了几步，看着真的变得清秀了一些的小影，心中吝惜的说道：“李客是从村子里出来的，一路从云梦山跟到了这里。”

　　宋小影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因为徐风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这样的回答，巧妙而且聪明。意思很明白---李客不是城中那种跟班，是从乡下来的傻小子。

　　虽然正中下怀，但是那些疑问还在小影心中，没有祛除，所以脸上的表情依然平淡。

　　如果那个李客不在徐风身边，以小影的性格，会直接发难。有外人在场，小影不便表现的过于直接。

　　而那个外人，此刻一脸懵懂的看着徐风。

　　李客不知道为何，他一句话就让小影脸上升起怒色，更不明白，为何老大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又让小影姑娘气色变得平和了许多。

　　这就像一个外人，听一对夫妻用方言吵架，看得到结果，却不明白内容。

　　你不是聪明吗！好，那我就考考你，看你到底有多聪明！小影心中说道。

　　“蒋辽回来的时候提起过你，宋夫子也挂念你，但父亲更关心你的学问。你要有所准备才是。”小影说道。

　　“两年游历，可谓是惊心动魄，所见所思，也是颇有心得。”徐风最不怕的就是考究，既然小影想玩，他愿意陪她玩玩。

　　徐风小影，青梅竹马。只是两年前的徐风，虽然聪颖，但时常犯病，犯病以后疯疯癫癫，众人都叫他徐疯。

　　后来徐风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能说会道，侃侃而谈，好像天下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小影这两年间通读史书，无数知识、理论在头脑里转来转去，可是从来没有机会找人考究一翻，更没有畅谈的时机。

　　现在徐风主动找上们来，小影心中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

　　青衣试临近，小影也想检点一下徐风的真实水平，一些整饬朝纲，经世济民的理论不自觉的就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小影美目流转，看着“衡水文宗”四个大字，说道：“吕相国乃衡水大才，他早年所著《经世杂论》一书中，曾提出“牧民天下”的思想，不知你……你们二位对此有何见解。”

　　李客有点懵，不明白刚刚还在说----你瘦了！怎么话风一转就变成了“牧民天下”。

　　这种问题，李客别说回答了，连听都没听过，一脸尴尬的看着徐风。

　　徐风微微一笑，说道：“牧民之说，依我之见，纯属谬误！”

　　宋小影心道：“怎么可能！简直是奇谈怪论！”心里马上又咯噔一下：“糟了，难道这厮要耍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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