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政治课
良久之后,范余才感叹道:“统制所言,乃是千秋万世之基。”
强汉之衰,起于黄巾;盛唐之亡,肇自黄巢。然而,如果没有失去了土地的流民,没有赤贫的无产者,这两波起义大潮也就只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翻不起任何浪花来。
张谦用右手轻轻地拍打着左手,喃喃说道:“有恒产者有恒心。”
“土地国有,则耕者有其田,是谓恒产。”,岳丘强调道。
“统制之言大善!”,范余已经完全被说服了,只是在不停地赞叹。
“然则,丁口日增日长,田亩却是定数,终有不堪分配的一日,如之奈何?”,张谦继续拍着掌。
“此事易也。”,岳丘大手一挥:“天下九州,足够赡养中华子民。”
这话说的霸气十足,隐有吞并九州之志,可是却没人纳头便拜,范余淡淡地提醒道:“九州之大,唯华夏富庶,狄夷之地皆不足取也。”
好吧,岳丘这才省起,虽然相对汉唐,宋朝比较羸弱,但是百姓却没有失却大民族主义的骄傲和豪气,这是千余年领先于落后的‘狄夷’所带来的自信和自强。
要是跟他们解释清楚世界地理,那可不是一时半伙的时间,于是岳丘拿出领导风范来:“此事便如我所言。”
范余和张谦尽到提醒义务,便不再多言。
反而是李右没憋住,问道:“统制,这田地不许买卖的话,万一谁家得了病受了灾,岂不是……”
这话问的有道理,这种事情也不鲜见,无论古今中外,对于中产以下的家庭来说,得了癌症就意味着倾家荡产。
但是,如果把眼光放到国家层面,这种小概率事件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因为生病的人不会变成流民,更不会造反,对于统治没有任何威胁,所以完全可以不去考虑。
“国家自然会救助。”,岳丘诚恳地答道。
他在撒谎,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即便在物质文明极大丰富的后世,号称福利堪比社会、主义的北欧国家,由国家提供的医保也无法全部承担例如癌症这种花费巨大的绝症,更何况这个时代!
好在李右并没有追问,避免了岳丘的尴尬。
李右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地主从农民身上赚钱是剥削。”,李右眨巴着眼睛:“那官府收税算不算剥削呢?”
呃,我没学过,当然我知道答案。
“官府收税,乃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集中力量办大事,天经地义,不算剥削。”
“那义勇军对我们,嗯,对统制是不是剥削?”,李右还在眨巴眼睛:“统制日夜操劳,却只拿那么少的饷银。”
你这是变相要求加工资呢。
话说你一个衙门胥吏,问这么多哲学问题作甚?
“不算。”,岳丘先斩金截铁地给出结论。
“我,以及诸位。”,他环顾室内:“给义勇军做事,拿到的除了饷银之外,还有救国救民的荣誉感、百战百胜的自豪感,以及受到认可的满足感。”
他特意解释了最后一个名词。
“受到认可的满足感,打个比方说,就是李书办你提了个好问题,被我夸奖了,会不会感到高兴?”
“会!”,李右刷地站了起来,朝岳丘行了个礼。
“荣誉感、自豪感、满足感。”,范余捻须微笑:“此乃自省之道也。”
“还有就是。”,岳丘指了指自己的椅子:“这个职位带来的权力。”
权力的滋味,比世间任何它物都更加迷人。在座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体会,纷纷点头赞同。
李右作为公门中人,仗着一身虎皮,不知占了多少便宜和便利,感触自然深刻,他站起来就没有坐下去,又问了一个问题:“那……那我往后要是有了钱,会不会也被分掉呢?”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啊。
岳丘大笑着道:“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土地全归国家所有,但是只分田。”,他突然想起后世那个共、产共、妻的笑话来,随口说道:“若是什么都分的话,我有……”,话到嘴边却省起,不能拿自家老婆开玩笑,于是硬生生坳转过来:“我父母皆不在世,李书办却是双亲健在,难不成你要分我一个高堂?”
李右乍听上司跟他开如此亲密的玩笑,浑身骨头都酥了一半,连忙行了个礼道:“我李家若是能出统制这样的人物,家严家慈定是要去祠堂烧上三年的高香!”
众人闻言,都凑趣地笑了起来,一时间满堂皆欢。
笑了几声之后,张谦叹道:“等以后有了钱,又不能买地,该如何是好?”
后世的人,在攒够钱了之后,第一个想法往往就是买套房;而这个时代的人的选择,就是买地。如果买完地之后还有钱,那就继续买;直到无地可买了,就在家里挖个坑,把多余的钱埋起来。
岳丘来自工商业繁荣的社时代,自信以后有一万种法子把这些死钱变成活钱,所以完全不担心张谦等人的忧虑:“此事易尔,往后便知。”
不过这些手下的问题,却引发了岳丘对于福利体系的思考:要用什么方式,才能把所有加入义勇军这个团队的人材,牢牢地捆在自己的战车之上呢
自己身边的这群核心人士,有从龙之功的巨大诱惑吊着。但是对于以后加入的人,以及底层人员,却需要拿出一个章程来。
一堂政治课,却让岳丘的小本本上多出了好几笔问题来。
不过这些都可以从长计议,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分田
他严肃地说道:“为了消灭剥削,把沙河村的老百姓从叶举人的压迫下解救出来,我们必须分田!”
他看向李右和张谦二人:“沙河村是我们的第一炮,能不能取得开门红,就托付给两位了。”
“诺!”,李右和张谦恭敬地行了个礼。
“统制。”,张谦请示道:“师出必有名,可否等学生先向村民宣扬剥削之说,待他们幡然醒悟之后,再行分田之策?”
“小民愚钝。”,岳丘摇了摇头道:“先分田,再宣传。等他们尝到甜头,才会听得进我们的宣传。”
“是。”,张谦想了想,便不再说话。
“至于出师的名义。”,岳丘垂下目光,声音也低沉下来:“赵四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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