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疏之夜（中）

　　两侧岩壁间隔一段距离便挂着一盏油灯，摇曳的火光虽显昏暗，却勉强将洞内道路照亮。

　　循着光亮的指引，裘德逐渐向洞穴深处摸索。

　　在几间明显人工开凿的简陋石室中，他注意到一些红巾兄弟会成员正在休息。不愿招惹多余的麻烦，少年小心维持隐形术的效果并尽量放轻脚步，避免惊醒这些睡眠中的“强盗”。

　　路过储藏室时，裘德停下脚步稍加调查，意外发现红巾兄弟会竟给养充足。

　　这里存放着大量食物与饮水，精心保养的武器装备，以及绷带、药剂等医疗物资，甚至还有几桶密封的麦酒。

　　所有补给品均排列整齐，桌上还放着一份近期物资采购的清单，大抵兄弟会内部有人专职负责后勤管理工作。此外，那些账目数字所表明的开销令他颇感惊讶。

　　这完全不像是强盗巢穴应有的模样，少年稍加思索，据点内部秩序井然，且红巾兄弟会显然并不缺钱。

　　那么他们到底对欧切丹特有何图谋？如果不是强盗，这些人又究竟是何来历？

　　情况愈显复杂。裘德试着回忆早晨在镇上看见的通缉令，这伙“强盗”的头目名为斯莫卡德，先前他并未见到画像上的人，大抵首领的房间还在洞穴更深处。

　　哈德莱恩·伯奇元帅在他的兵法著作中写道：“若想轻松击溃一伙强盗，务需先行擒获其首领。”

　　说起来，这还是当初卢修斯告诉自己的，队长似乎对伯奇元帅崇拜有加，少年不禁想起与“花刃”小队共度的那些时光，那些初踏旅途的日子。短暂却令人难忘，有喜亦有忧，倘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会做得更好。

　　然而时过境迁，既定之事无法改变，裘德暗自叹气，还是把握当下，将眼前此事处理好。如是想，少年轻声念颂咒文，重新为自身加持隐形术，随后继续朝洞穴深处探索。

　　-

　　离开储藏室后是一条漫长而黑暗的笔直通道，唯有彼端尽头油灯的火光隐约可见。裘德仔细观察着脚下地面，直至靠近光源时抬头才恍然发觉，灯下竟站着一人。

　　这名中年男人倚靠墙边抱手而立，穿着厚实的长大衣，正闭目休息。重要的是，他的面容与悬赏令上几乎一模一样，正是红巾兄弟会的首领斯莫卡德。

　　正当裘德仔细打量对方时，男人却突然开口：“你终于来了，裘德。”

　　什么？先前刚重新加持过隐形术，而且他明明闭着眼睛。莫非是发出的声响将他惊动？可自己一路都蹑手蹑脚，按理应该不会……

　　“我能嗅到你的气味。”对方的话语将少年的思绪打断，他睁开双眼直视空无一物的前方，“坦诚相见吧。”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自己散发何种气味竟能被他闻到？裘德解除隐形术的效果，倍感惊讶地望着这名红巾兄弟会的首领：“你能嗅到我的气味？而且，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药剂师的天赋。”斯莫卡德平静审视着面前少年，“看来你还没明白？”

　　明白什么？药剂师？裘德一时有些难以理解。

　　“时间有限，长话短说。”眼见少年似乎仍未明白，斯莫卡德简要进行解释，“斯莫卡德是化名，我的名字是罗伊，曾被称作‘封印之剑’，药剂师是我家族的传承。”

　　“你说什么？等等……”

　　斯莫卡德竟然就是罗伊！裘德恍然大悟：药剂师，瑞达所言的双生记忆之种，梅希雅家旁、林边那名监视者，那种粉末状的剧烈致幻药物，一切顿时都能够讲通。

　　然而与此同时仍有太多疑问，少年一时难以理清，他直截发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些人是我从安娜洛泽带来的雇佣兵，伪装成强盗，是为完成一桩特殊的委托。”罗伊注视着裘德的双眼，“白天的佯攻仅为潜入领主庄园做些准备工作，也是完成这份委托所需的一部分。”

　　“特殊的委托？什么委托？”

　　“一桩我必须完成的委托。你应该明白的。”罗伊语气平静，“我们将在明天日落时行动，之后红巾兄弟会就会从欧切丹特彻底消失，永不再出现。”

　　“我……不明白。”少年如实回答，他疑惑地望着面前的中年人，“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梅希雅呢？现在这位梅希雅的父母究竟是谁？”

　　“梅希雅的父母是伊克斯和哈密罗。”罗伊的语气依旧平静，“他们都已经死了，二十五年前就死了。”

　　“嗯？”脑海中浮现出梅希雅的面容与话语，裘德不禁愈加困惑，“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死神做了笔交易。”不知怎的，罗伊的声音平静得竟有些空虚，“与你无关。快走吧，离开这里，别再回来。”

　　-

　　虽仍有诸多疑惑，裘德却被驱离红巾兄弟会的驻地。按照罗伊的说法，他和他的雇佣兵将在明日傍晚执行一项危险的任务，亦是完成这桩委托的最终行动。

　　困扰之余，罗伊的话语令他印象深刻：“我和死神做了笔交易。”

　　死神，交易……梅希雅。少年试图将此三者联系到一起，随后似乎明白些什么。

　　若未猜错，罗伊大抵借助某人的力量、藉由某种秘法令梅希雅死而复生，而作为这笔交易的代价，他必须完成眼下这份委托。

　　世间竟有如此强大的法术，足以起死回生。然而死神是谁？裘德难以想象那究竟指代何人，抑或罗伊竟能与默古斯进行交易？

　　更重要的是，这桩委托的内容具体是什么？

　　需要潜入领主庄园进行准备工作，来自死神的委托，莫非他们打算刺杀路特西斯子爵？

　　但是，刺杀子爵真有必要这么麻烦？少年很难相信自己的推断。

　　姑且不论领主与他们有何恩怨，刺杀子爵这类事情，委托一名杀手足矣，何需如此多人？

　　况且以这群雇佣兵的实力，径直攻取庄园亦非难事，何必大费周章制造骚乱以吸引守卫注意，然后提前到庄园内部……踩点？

　　抬首仰望夜空，漆黑的天幕黯淡而深邃，明月不见踪影，即便星光亦在今夜显得稀疏。

　　许久未曾见过如此无星暗夜，这是否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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