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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这次的一见面,张残只感觉经历了无数次的轮回一样,近乎贪婪般的看着萧雨儿,眼睛根本都舍不得去眨一下。

  她给了张残一个真心的笑容。

  说实话,这个笑容和她本人一样,都并不倾城,但是却让张残生出了即使倾国也不换的宝贵感觉。

  “张将军。”萧雨儿慢悠悠地叫了一声,一如张残那印象中熟悉的语调和语速。

  张残低下了头,伤感地说:“将军是用来保家卫国和守护百姓安危的,可是张某连小姐都没有保护好,又哪敢当这两个字的分量。”

  萧雨儿却是轻轻一笑,走到了张残的面前,眼看着就想拉住张残的双手,然而伸了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也不知道这是因为萧雨儿的矜持,还是因为她已经不是清白身,而感到自惭形秽。

  张残却不由分说,一把攥住了她的小手,然而下一刻,却是面如死灰的看着萧雨儿,近乎哀嚎一般叫道:“小姐……”

  张残感应到了萧雨儿因心脉郁结,导致了体内的经脉淤堵,气血不顺,那大好年纪的娇躯,却已经如迟暮的西山一样,岌岌可危了。

  这不是伤,这是透支了生命力,哪怕药王谷谷主亲来,任他医术通天妙手回春,也不可能寻回萧雨儿的生机。

  萧雨儿却是微微一笑,语带嗔怪地说:“大男儿家哭什么哭,坚强点,我萧家的人,从不服输,对吗?”

  张残忍着热泪,接连点头,却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生无根蒂,飘入陌上尘。”

  萧雨儿再次慢悠悠地,念出她最喜欢的这句诗。这句诗,也是她凄苦又漂泊不定的一生的真实写照。

  “雨儿命不久矣,张将军千万不要因为雨儿做什么傻事,知道吗?”

  萧雨儿捧起张残的脸,亲切又柔和的说。

  转而她皱着眉:“脸上怎么多了这么多沧桑?受了很多苦吗?”

  张残听了这话,更是心如刀绞,摇头道:“至少,我的苦能表现在脸上。哪怕因此就苍老的快一点,也不算什么。”

  然后张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地,狠狠地说:“我现在就带小姐走!”

  “不!”萧雨儿摇了摇头,把手从张残的大手中抽了出来,轻声道:“雨儿知道,慕容鹰是为了谋取张将军身上的一件物事,才同意张将军带雨儿走。”

  “我恨他!求张将军,千万不要随他愿!”

  在此时前,谁不知道萧雨儿个性温婉,即使是萧府最鼎盛的那几年,萧雨儿也从未苛责过下人半句。

  她根本不像是一个千金大小姐,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不快,也是如一阵轻风一样,微笑之后,再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人们都说,萧雨儿是一个尤其知足的人,上天给了她曾经无与伦比的尊贵身份,她就那么感恩得选择了待人以谦和。

  现在,萧雨儿竟然亲口说出她“恨”一个人。

  “雨儿死后,张将军若是有心,请把雨儿的尸骨待会中原,安葬在奶奶的旁边。”

  接着,萧雨儿颤抖的手,拭去了张残眼角的泪水,微笑着说:“好好待婉儿。”

  随后萧雨儿终于泪流满面,主动拥抱住了张残。

  这一别,或许真的就是生离死别。

  除了婉儿,张残现在已经是萧雨儿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了。

  “如果可能的话,帮我杀了他!”

  人生无根蒂,飘入陌上尘。

  去迎接完颜伤出狱的路上,张残再一次提醒上官艾等人,千万不要把萧雨儿的事情,告诉完颜伤。

  “干!”

  完颜伤的心情也很不错,他并不在乎什么禁军副统领的职位。若是功成名就却失去了索琳,那么所追求的权势,也会立刻变得分文不值。

  几人一饮而尽之后,完颜伤旋即一抹嘴,急急地说:“我明天就动身去往高丽!”

  张残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哈哈一笑,转而将河图从怀中取了出来,看都不看的拍在了酒桌上:“那么,张某预祝完颜兄马到成功,把我们古灵精怪的小可爱带回来!”

  完颜伤正在兴头上,也没有注意张残那根本掩饰不住的些许落寞。而上官艾则是忍不住拍了张残的肩膀一下,用力的捏了一把,又给了张残一个和煦的笑容,语速略显得有些缓慢地说:“大家是兄弟嘛……”

  张残也笑了笑,点了点头:“对,大家都是兄弟!”

  脸上在笑着,张残却差点哽咽。

  端木拜月也长出了一口气,复杂地看了张残一眼,转而用平和的语气说:“慕容鹰这几日绝对不会闲着,为防止他乱来,上官兄最近最好深入简出,如非必要,千万别一个人落单在偏僻的角落。”

  “慕容鹰又怎么了?”完颜伤刚刚从号子里出来,什么也不清楚。

  “慕容家和皇甫家在早朝上联名提议,让慕容鹰去担任禁军副统领之职位。”裴元淡淡地解释着。

  张残这几天都因为萧雨儿浑浑噩噩,此时又听端木拜月特意提起慕容鹰,心里更是难以抑制的愤怒,冷声说道:“慕容鹰这几天最好也别落单,否则张某必会送他去见阎王!”

  诸人都知道张残和慕容鹰之间已成了不死不休之局,自然不会再毫无意义的去劝说什么。只有上官艾还有些不忍和慕容兄弟之间的感情,叹道:“多么的荒谬,我们之间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端木拜月不由就皱眉提醒道:“上官兄切莫作妇人之仁!小鹰打小便目的性原则性极强,他若是狠心对付你,绝对不会念及旧情的任何情面!”

  上官艾哈哈一笑,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了个精光,冷然道:“正如在下和慕容鹰一见如故那样的干脆,今天的恩断义绝,同样不会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张残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感慨自己是吃了无数的亏上了无数的当之后,才终于变成了像现在的上官艾这般,说放得下就放得下,说不留情面就必须泯灭掉所有的感情。

  当然,张残并不觉得变成这样的“翻脸就无情”是一件好事。但是,世事的无奈和诡变,也只有“翻脸就无情”,才能在这般的凶险之中,能够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一切,不只是为了存活,更多的,是张残不想浑浑噩噩的去死罢了。

  “大宋,或许再也难翻身了。”端木拜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张残自然忍不住问道:“端木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端木拜月微笑道:“张兄是不是只是将上京城当作路过的一处驿站,真正挂念着的,还是大宋的国土?”

  这里又没有什么外人,张残当然不会矫揉造作,点头道:“上京城再好,也不及养我育我的黄河水甜。”

  端木拜月不禁莞尔:“张兄确实很特别!不少自外地归乡的游子,却总爱夸赞他乡的月亮尤其的圆。”

  张残忍不住摇了摇头,失笑道:“他就算再怎么夸,在当地人眼里,他依然是个异乡人。就算当地的人们再客气再热情,他也始终是个异乡人。狗都不嫌家贫哩,所以但凡有点脑子的人,是不会去诋毁他的母亲,以及去小觑他邻里相间的兄弟姐妹的。”

  端木拜月点了点头,欣然道:“张兄所言有理!”

  然后他才去给张残解释:“大宋想要收复襄阳,希望我大金退兵。皇上则要求大宋奉上八十万两黄金,粮食一百万担……”

  “八十万两!”张残不由瞪大了眼睛,惊声叫了出来。

  裴元此时也出声道:“襄阳就是大宋的大门和屏障,若不想被我大金随时随地都长驱直入,就必须奉上这些金子。当然,此举可能会引发起大宋的动荡和混乱。如果大宋心疼这笔巨额赔偿款,那大宋的皇帝,则会每天每夜都休想有个安稳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们姑且不谈是怎样的媚骨,才能说出这么令天子龙心大快的厚颜无耻话。

  没错,严格来说,一国之帝,自然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因为整个天下的财富,尽集掌于他一人之手。

  但是只要这个皇帝不是傻子,他就会明白江山社稷,以百姓为重,君最轻。

  所以,就算手中黄金白银不计其数,那是取之于民,从而也得还之于民。

  八十万两黄金,大宋的皇室若是如数奉上,那就代表着整个大宋的福利系统和民生系统,甚至都会陷入瘫痪。

  宋朝是有各种民生和福利系统的,据我们当时的老师说,宋朝的那套体系,沿用至今,好像米国的各种孤儿院敬老院之流,都是以宋朝的那套体系为蓝本。如果作者本人记错了,也请大家轻喷,最近很忙,没多少时间去查这些乱七八糟的资料。

  以往的福利忽然之间缺失,百姓们肯定会心生不满,久而久之,天怒人怨,就会给大宋之安稳社稷带来极大的隐患。

  再说粮食的问题。

  大宋风调雨顺还好,但是万一哪一天老天爷不开眼,这边洪涝,那边干旱……

  没有多余的存粮,届时百姓们很有可能会以“只求一口饭吃”的理由,揭竿而起。

  “贵国此举,完全是釜底抽薪,不给我大宋任何活路啊!”张残忍不住叹道。

  端木拜月点了点头:“我大金和大宋争斗了数百年,大家从来都不是什么朋友,能将对方致死,就绝不给对方活路。若非近年来蒙古国崛起得太过迅速,从而威胁到了我大金。不然的话,我大金的士兵,就不只是在襄阳城按兵不动那么和平了。”

  裴元这时也给张残倒了一杯酒,奉到了张残的手上,也是劝道:“苦口良药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知道接下来的这些话,张兄听了之后可能会很不舒服……”

  张残摇头道:“裴兄尽管畅所欲言即可,大家都什么交情了,还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裴元笑了笑,又和张残碰了一杯,然后续道:“大宋气数已尽,已经绝无翻身的可能!只看中原大地,并无惊世之才力挽狂澜,全都是混吃等死的庸碌之辈。再看中原武林,近百年来都没有什么像样的高手能威震四海,连东瀛那种弹丸小国,都敢来冒犯大宋南海,任你们大宋根本无可奈何。”

  “若说我大金形势岌岌可危,乃是因为敌手太强。而大宋的苟延残喘,则是自身太不争气!”

  裴元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又狠又不留情面的剜在了张残的心口之上。心痛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张残因心痛而无力。

  “张兄好好考虑一下,效忠我大金,将来,或许能曲线救国,保留住中原汉室的一丝血脉和尊严。”

  完颜伤这时也趁热打铁,重重地拍了张残的肩膀一下。

  他或许是太过兴奋,下手没个轻重,这一巴掌疼得张残几乎呲牙咧嘴:“你我兄弟并肩作战,其利断金,天下又还有什么难事难得到我们?”

  在诸人殷切的目光下,张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诸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是大宋再怎么,它终究是我张残的家啊!”

  张残的拒绝,余人并不意外,也不气恼,更不介意。因为他们都看见了,张残至少犹豫了一下。

  有犹豫就代表着有动摇,有动摇就代表着这基石并非稳固得有如泰山般不可撼动。

  像裴元、端木拜月这些人,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江湖之人,他们政客身份的比重,要更多。所以他们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也熟悉得掌握锲而不舍的真谛,此时大家哈哈一笑,又举起了酒杯。

  就像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一样。

  在座之人没有一个庸手,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也无一人流露出意外的神色。

  “我家少爷今夜在董家酒楼设宴,还望几位大人赏面一叙。”

  慕容家的小厮举止总是这么得体,谦逊而不卑不亢,不亏是雄立了近百年的庞大家族。以点见面,那么只从下人的仪表,便让人不得不佩服这种大家族丰厚的底蕴。

  像是某些突然崛起的势力,那些个家臣,一个个嚣张跋扈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某某家的狗腿子的嘴脸,只会给自己以及背后的势力,无形之中,树立了不少暗中的敌人。

  聪明人绝不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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