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本公子也可以拔剑
接下来的几天，徐钦便又恢复到了那种悠闲的公子哥生活。
朱棣这边也知道，既然是埋下的钉子，那自然不宜过多的接触，反正该谈的都已经谈妥了，所以二人也没有再次私下接触。
只在最后朱棣离京当天，跟着自家三叔、四叔，一起去城门口送了一程，趁此机会徐钦将一个仅仅装着几张纸的檀木匣子公然当做礼物送给了他。里面的内容包括一些具体的民族融合政策的套路和注意事项，建议他可以试试。
这天，闲来无事的徐钦又外出和那帮狐朋狗友在醉仙楼小酌。虽然这帮家伙目前来看多都跟废材没什么两样，但毕竟最高等级的红二代、红三代，消息非常之灵通，偶尔跟他们聊一聊，对于了解这应天城和朝堂上的整体局势还是非常有帮助的。
这不，才过了两三天，徐钦御前舌战翰林学士李逊的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徐钦听到这话，不由得胯下一紧，心里吐槽不能，只是默默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了有谁都说过“舌战”这个词的，想着有机会一定要让他们去跟李逊来个真正的“舌战”。
而从对相关消息的反应来看，绝大多数的纨绔都只是觉得老大好厉害，只有郭镛的反应有点儿奇怪，好像是有点稍微有点紧张的样子。
宴饮结束之后时辰尚早，所以徐钦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带着几个护卫在大街上逛了起来。
自约三十年前朱元璋攻下当时还叫“集庆”的南京城之后，经过几十年的恢复生产和建设，现在应天府已经完全是一副盛世景象，全城人口近五十万、而且不管是农业、手工业、商业还是服务业，都是这个年代的顶尖水平了。
其中服务业徐钦已经进行过初步的体验了，而农业重要是重要，不过大概也就是那样了，暂时没什么可看的。于是他今天决定趁现在这个还比较空闲的机会，去切身体验一番这个时代的手工业和商业文化。
有明一朝，商业的相对繁荣程度虽不及两宋，不过这种相对更多的是针对的海外贸易。而就国内的情况来看，实际上并非是实行的抑商政策倾向，反而是采取的相对积极的工商业政策。
此时的南京内城主要商业区是从下浮桥、三山门一带到大中桥这个区域。从规划上来看，其正好是处于三个不同阶层的居住区和一个服务业区域的中间长条状区域，可以说是非常理想的布局。
由于是在内城中区域有限，因此这一商业区主要是以各种产品的零售业为主，而大宗货物的批发则是在外城有着专门的市场。
而这个商业区的内部布局也和其周边紧邻的居住区直接挂钩，东南区域也就是三山街南侧的部分靠近王公大贵族社区，因此这一片主要经营的是各类高端瓷器、古玩、高端家具等高端文雅类的商铺。
不过徐钦并非是真的来逛街剁手的纨绔，他的目的是来熟悉这个时代的手工业水平和商业发展脉络，先不说奢侈品不一定就代表着手工业的最高水平，至少在保密性方面，这种类型的店铺是相对较高的。
所以在一众护卫看神经病的眼神中，徐钦在各种铁匠铺、杂货铺、器具铺等地方各种逛，而且还时不时冒充某某商号的少东家，拉着人家的掌柜谈生意。
“掌柜的，我们恒源号就要这种打制出来的铁管，只要质量过关，你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随便胡诌了一个名号，徐钦就拉着一个铁匠铺的掌柜谈起了生意。而作为铁匠铺的掌柜，其实也就是个老铁匠，比起其他的生意人可好忽悠多了，见徐钦确实是锦衣华服，还带着几个精神抖擞的护卫，一看就肯定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出身，甚至肯定是有功名或者官身的，虽然心里有些摸不透，但也根本没忘诈骗这个方向上想。
“实不相瞒，听公子刚刚的描述，这种铁管鄙号确实能锻造得出来，不过这种物件，所耗人力不菲，公子若要样品，那这…”所谓无商不奸，这掌柜也是在这一行上面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物了，即使相对老实，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还是懂的。
“那好，这些赵掌柜就先拿着，算是在下提前付的定钱，等制出来了，我们再来验收，到时候如果合用，再来商议这价格的问题，可好？”徐钦随手拍出两贯宝钞放在桌上。
虽说这些年宝钞贬值得厉害，不过这两贯依然差不多值半两银子，对于工钱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老掌柜自然眉开眼笑的答应下来。而徐钦也懒得跟他签什么合同了，要知道在这大明的地界上，就算是老朱家要赖徐家的账，那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这区区一个铁匠铺，要是敢玩什么阴招，那正好可以改姓。
接下来，徐钦继续带着一票懵逼的护卫们，在这坊市里面瞎逛。通过这一路下来，徐钦对这个时代的手工业制造水平有了一个很直观的认识，当然也对目前的商业生态有了一定的了解。
就制造业水平而言，这个时代和蒸汽机正式出现之前的时代已经没有本质的代差了，尤其是中国一向在木制品工艺上有着很大的优势，比如刚刚看到的那个纺机，其精巧程度简直让徐钦都不由得赞叹。
而铁制品方面，不但有了成熟的批量产钢的工艺，甚至还能通过对燃料等方面的控制，生产出各种不同用途的钢材。从纺织所代表的轻工业和钢铁代表的重工业方面来看，其实确实是已经具备了大多数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基础。
当然，中国相比欧洲的短板也很明显，一方面是教育模式带来的理论知识缺口，铁匠们知道某种煤炭或者某种木柴锻造出来的钢呈现出某种特性，但他们由于缺乏足够的文化水平，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比如酸碱性等系统性的理论知识他们是没法总结出来的，于是只能将这种经验通过口述的方式进行传承，而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这种传承就极易断代；并且这种摸索出来的经验，受制于资源、传承方式等因素也妨碍了大规模的应用。
第二点则是政策体制的限制，比如说海禁、重农抑商，甚至是科举制度等国策也对这种未来的变革有着极大的妨害。
在这一路上，徐钦稍微理了理这方面的思路，不过暂时也找不到有什么好办法能够破解这个局面，因为这个核心的点在根本的政治制度，要想改变就只能从根本上着手，其难度之大简直不可想象，恐怕只有将朱棣扶上位了，从他身上想办法才行了。
因为时辰还早，在有了对大框架的基本了解之后，他并没有结束这次难得的逛街旅程，只是接下来更随意了而已，不管是瓷器店、琉璃店、皮货店、家具店、粮店、布店、洋货店，甚至是梳妆店、脂粉店之类的都成为了他的目标。
若不是这些护卫们非常清楚这位小爷的身份，恐怕都会以为他是一个杂货商人，当然实际上他们也都以为自家少爷怕是真的傻了。
然而在实际上，徐钦依然是有他的明确目的，瓷器、琉璃、皮货这些东西，一方面可以了解到相关的工艺水平，也是为了他接下来的一些计划的准备。家具不仅仅是木工，也还有许多要用到粘合剂、漆等化工品的地方；粮店则是对这个时代基本生活的一个了解；布店则是最具代表性的轻工产品代表；洋货一方面是了解对外交流的情况，一方面也是看看能不能淘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化妆品则更是化工水平的最直观体现之一。
不过结果还是让徐钦有些失望，尤其是在化工方面的短板太明显了一些，由于这个行业相对来说更为精细，在缺乏理论基础的条件下，这个时代几乎不具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化工生产。
正当徐钦怀着失望的心情，准备离开脂粉店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当他和卖胭脂水粉的小姐姐在贵宾包房聊完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从贵宾包房外面冲了进来。因为徐钦一方面是个男子，在这种以女客为主的店铺里面显得有些另类，加上他一身锦衣华服，器宇轩昂的样子，掌柜小姐姐这种在这个年代敢开门做生意的女人，当然能看出这人肯定得罪不起，又看他一直问东问西的，所以就把他请进了内间详谈。
而这个所谓的贵宾包房，其实就只有一个布帘稍加遮掩，徐钦正准备出去，而外面的人则快速冲进来，布帘除了遮挡视线这个作用之外毫无用处。
当布帘被掀起的时候，徐钦迅速察觉到了异常，很自然的往旁边一让，而冲进来的人也应该是有些武艺基础的，虽止不住步子了，但也飞快地往旁边一闪。但是很巧的是，二人选择的居然是同一个方向，这下非但没能让开，反而是更结结实实的撞了个满怀。
幸亏两人的下盘都还比较稳，再加上已经有所准备，所以倒没成为一对滚地葫芦，只是两人互相都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护住要害，所以都被对方的手臂撞得生疼。
“你这人怎么回事？”徐钦因为稍微侧身，所以被撞的是侧面，首先反应过来，开口呵斥道。
“啊！你这个登徒子！”而对方则是前胸和徐钦的右手前臂做了一个亲密接触，稍微楞了片刻，不过那人的反应却让徐钦稍微有点懵。
听见这句无论是语气还是语调都不像男人的话，他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初时一瞥之下，此人深衣幅巾的打扮让徐钦以为对方也是男人，但听声音不对后仔细一看，这很明显是个西贝货！
拜托大小姐，你要女扮男装也先把脸上的脂粉洗干净好不好！细细的柳叶眉、精巧的五官，简直就是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好不好！这又不是脑残古装电视剧，那么明显的眉眼，换身衣服就认不出来了？不过貌似、好像刚刚是有点软乎乎的感觉嘞？
“哟，这位公子，你自己冒冒失失撞伤在下，现在反而还恶人先告状？！”一则是看这个西贝货公子有些天然呆，有心调侃一番；另一方面，徐钦也有些心虚，毕竟刚刚应该是确实占了人家的便宜。
“你！你…”
“你什么你，本公子今天就不与你一般计较！就此别过了！”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空当，徐钦大步流星的就准备逃离现场。
本来这件小事就这么结束了，然而错身而过之后，他好死不死的感觉好像自己手臂上有什么味道，于是自然抬起右手闻了一下。
说实话，这在他自己看来也许是个很正常的动作，除了吸气的声音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其他的都算是完美。巴特，这位西贝公子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正在目送其离开，在她眼中，这个动作的猥琐程度简直突破天际！而且，她也终于意识到违和感来自哪里：这货绝对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了！于是她体内的洪荒之力按耐不住了！
“淫贼！休走！”西贝公子居然“锵”的一声，从腰带上抽出了一柄软剑！盛怒之下直接就准备劈了他，幸亏徐钦此时已经离她有好几步远，中间又有两个店内工作人员和顾客稍微挡了一下，否则徐钦恐怕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要变成剑下亡魂了。
但这些因素确实是客观存在的，而且这西贝公子的武艺其实也不高，大约也就是和他在一个水平线上的入门级选手。徐钦听见喊声，下意识的回头一看，瞬间被吓得是魂飞魄散，心里连握草一声的时间也没有，马上拔腿便跑。
幸好此时他的几个护卫就守在门口，而且听见店内喧哗，下意识的往里一看，正好看到他被人提剑追杀，也是被吓得够呛。不管他是不是真傻了，他始终是魏国公嫡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们也绝逃不了来个三刀六洞。
于是护卫们马上冲进店内，将自家公子往前一拉，然后四人将其围在中央，另外两人连刀也不拔，直接就用两把刀鞘将这位三脚猫功夫西贝公子的软剑给夹住，让她动弹不得，不过他们也很快发现了这位“公子”的问题，于是刚准备伸出去拿下她的手又收了回来，就这样僵持在了现场。
“啊！…啊！…啊！！”这时候店里的几位顾客和售货员小姐才搞清楚状况，见有人打斗，甚至还拿出了兵器，一边乱跑，一边还发出了海豚音。
“这位…呃…公子，有话好好说，为何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呢？这天子脚下，你可知道王法二字？”护卫小队长韩栋控制住了现场节奏，但也抹不开面子强行拿下一位姑娘，于是只好说起这些场面话。
“哼！那淫贼非礼良家子，还故意行那猥琐下流之举，本…本少爷就算是把他当场打杀了也没冤屈了他！”西贝公子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羞得脸颊有些发烫，但还是强忍着把她的道理讲了出来。
“喂！你个泼妇，明明是你主动撞上来的，本少爷不与你计较，你非但恶人先告状不说，还企图谋杀！有剑了不起啊！本少爷腰间也有剑，拔出来吓着你！”徐钦说完，还附带着做了一个非常经典的耍流氓动作，于是全场几乎都秒懂了他的意思，顿时有两个护卫没憋住，大姑娘小媳妇们一个个也都是面红耳赤的。
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也确实是因为被吓着了，且不说他之前的二十几年人生经历中从来没有被人拿着刀追的经历，关键是他尼玛的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啊！无意之间撞了你的胸部一下，还是你主动撞上来的，再怎么说也不至于直接动刀动枪吧？
刚刚那把剑离他最近的时候，不说只有零点零一公分，踏马的最多也不超过十公分了吧？！要是没有这几个护卫，恐怕少说也得掉一两个零件在这里。
“你个淫贼，你…”西贝公子也简直快要被气炸了，他不但直接撕破了脸，指出她是女儿身，还做出了这么猥琐的动作，说出了这么下流的话，简直是罪该万死！只可惜她的武艺和护卫们相差实在太大，卡在两把刀鞘之间的软剑怎么都抽不出来。
“都给本官住手！一个个的想造反么？！”正值双方僵持不下的档口，闻讯赶来的五城兵马司巡逻队赶到了现场，带队小头目大声呵斥道。
不过徐钦的护卫们才没理会他，一个护卫欺身上前，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就小声表明了身份，并亮出了信物。于是搞清楚了一半情况的小头目自然态度来了个七百二十度的托马斯回旋，瞬间从准备发飙的藏獒变成了专职卖萌的哈士奇。
然而正当他准备将另一方直接带去玄武湖的时候，西贝公子马上也亮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一块儿锦衣卫的腰牌！
她虽然在徐钦手下连连吃瘪，但显然智商还是在水平线以上的，见他们交头接耳之后小头目态度大变，简直就差跪下来添那淫贼的靴子的时候，她就知道今天这事不可能再闹下去了，而且接下来最重要的是自保，要是自己真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打起来，那回家非得被关上一年半载的小黑屋不可！
“呃…以小人之见，二位想是有些误会，对！一定都是误会！不如把兵器收起来，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茶水…”小头目还没说完，便被粗暴地打断了。
“嘁！谁要和那个泼妇（淫贼）慢慢谈！”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但是小头目也没办法，只能继续站在中间隔开双方。
“好了，今天本少爷就不与你计较了，我们走。”说完徐钦便带着护卫们一溜烟离开了肇事现场。
而西贝公子这边也明白对方身份绝不简单，连专管治安的公务员一听名头都差点做了孙子，也没了继续追究的心思，于是也任由他们离去，然后才自顾自的离去，连本来的目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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