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徐同知！”来人虽然很恭敬的行了礼，却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表情上看不出半点真正的恭敬样子。
“哟！这是吹的什么风，把二位公子给吹到这儿来了？”徐钦也不恼怒，反而是和他们开起了玩笑。
因为这二位正是徐钦以前最铁的两个酒肉朋友，申国公小公爷邓梃和武定侯家三公子郭镛。虽说这大半年的时间以来，因为徐钦开始忙于各种各样的正事，和这些“老伙计”的交往少了很多，不过毕竟算是少有的朋友，那种酒肉穿肠过的情谊还是在的。
而且这两位大少爷，今天莫名其妙的冒着严寒在这中山王府外明显是专门等候他的，于是在简单的寒暄之后，也将二人请进了府中。
“二位今天专程前来，恐怕不是为了跟在下寒暄寒暄的吧？”在书房招呼二人坐定了，喝了一口热茶稍微驱散了一定寒意，徐钦才开口问起正事来。
“嘿嘿嘿，徐大人哪里话，如今您位高权重，咱们几个老兄弟这不就是来抱您的大腿的么？”虽说郭镛只是武定侯郭英的三子，地位咋一看不高，不过人家姑母可是如今执掌后宫的郭宁妃。
而邓家虽然是国公，但是之前牵涉到胡惟庸一案中还是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边缘化的情况非常明显，再加上辈分低以及性格的原因，郭镛在这帮纨绔中的地位隐隐的反而要高于小公爷邓梃，而且也更放得开一些。
徐钦见他没皮没脸的模样，猜到他恐怕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转头看向邓梃。
“诶，实不相瞒，我二人这次都是被家里给逼得是来向徐大人求教的。”邓梃被徐钦这位执掌锦衣卫的“大佬”带着煞气的一瞟，哪能招架得住，不由得连忙说了实话。
“哟，还求教呢？您二位家里的哪位不是真正的朝中重臣，用得着来找我么？”稍微吓了邓梃一下，徐钦又恢复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子敬兄您就别谦虚了，我们家里的老头子可是都快把你给夸上天了，年纪轻轻就执掌天下第一卫，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么懒却能获得圣上和几乎整个朝野一致称赞，也算是开了本朝的先例了！你别恼，这就是我家老头子的原话！哈哈哈…”
郭镛见徐钦眉头一皱，还以为他是要发飙，连忙把锅往自家老爹头上甩。
“好了，别扯这些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家里的老头子怎么突然一起催着你们来找我了？”徐钦毕竟入朝已经大半年，而且直接见证了许多朝堂上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本能的感觉到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其实是这样的，这几天朝廷不是准备调兵前往北疆加强守备么？我们家里的老头子都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尤其是在看到子敬兄如此生猛的档口，巴不得直接把咱哥几个全给扔到哪个战场上去，哪能放过这种机会，所以就准备让我们都北上戍边去。在临走前，一方面是来和子敬兄你道个别，一方面是想来向你讨教讨教，毕竟我爹说你在偷奸耍滑上很有一套！”
说起这事郭镛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副苦瓜脸，不过末尾了还是不自觉的开了个玩笑，本以为徐钦会发怒的，却没想到他居然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
“什么时候走？还有谁要去？”徐钦沉默了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
这个年代，戍边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和后世相比，不仅仅是条件更为艰苦，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真正的野蛮时代，边境冲突可不是打群架，那都是真刀真枪的干，甚至战争级别的事件也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
就算这些勋贵子弟一入伍就是军官，但是就实际的总体战死概率上来看，勋贵可是远远高于普通士卒的。他们这一去，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就是躺着的了。
“后天随第二批京卫人马出发，其他的人，应该也有一些吧！”
“那明天下午，我在醉仙楼给大家践个行，把之前的兄弟们都叫上吧！”
“诶，好啊！”
第二天，徐钦召集了之前他们这一伙的十几个纨绔一起，在醉仙楼里面为即将出征的人践行。
十二个人里面居然有六个人都要去，剩下的几个要么是徐钦这种已经有了正式官职的，要么是曹国公李家三少爷这种真混吃等死型的，要么则是真一棵独苗而且还没留下小苗的，又或者是年纪最小还没满十五的。
不过这也就是这帮所谓纨绔的命运了，大多是武勋家族出身的，自然是只能走武将这条路，在年满了十六岁之后，绝大多数的人都会面临出任实职的问题，而当武官若有些想法，自然免不了要看看这实际的战功，这也就是他们的宿命。
虽然席间大家还是没心没肺的谈着哪个老头子又纳了一房水灵灵的小妾这种八卦，但是仍免不了有些伤感，战场刀枪无眼，不知来年共饮之时会有几个空位呢？
宴饮之后，徐钦看着道旁的残雪，不由得想起了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第二天的出征仪式徐钦也有参加，朱元璋对此也算是非常重视，尤其是这一批总量最大，勋贵子弟也最多的“主力”，他直接派出皇太孙朱允炆来给将士们送行，徐钦也以锦衣卫主官的身份一同前往。
不过很显然，作为中央军的主要代表，徐钦不可能在上万的将士中去找自己相熟的人一一送别，主要就是陪着朱允炆来主持了“三祭”和“誓师”，不过这位皇太孙的誓文就连徐钦都听得云里雾里的，更别说下面这些大头兵了。
做完这些仪式流程，这一批两万余人的大军便正式开拔，赶赴北疆去了。
回城之后，朱允炆自然是回宫去向朱元璋缴令，而徐钦和茹瑺等人则是各自回了署衙办公。
可是不知为何，徐钦心中异常烦闷，虽然出身未来那个“和平”的世界，不过信息的发达让他见识到了比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见得更多的鲜血，更清楚的明白和平是需要无数的牺牲，本以为自己可以视人命为草芥，为了他心中的那个更美好的未来，毫不犹豫的将无数的人推向战场。
但是在这件事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即使是见到这些勉强算是朋友的纨绔们奔向战场，那种自然而然的恐惧就已经非常明显了，和之前那些抓捕行动，甚至是遇刺又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拖着这样的思绪，徐钦勉强处理完了锦衣卫今天的日常事务，在还不到申时的时候便离开了衙门。他并未回家，而只是换了一身便装就在街上闲逛了起来，完全意义上的闲逛，和之前那种看似无脑却实际上有明确目标的熟悉这个社会不同，此时他的脑海中思绪异常纷乱。
身边的护卫们倒是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无厘头的行为，不单单是已经有经验的自家护卫，就连孙百户等锦衣卫人员也只是抱着：天才般的徐大人行为和常人不同才是正常的，这种想法，因此也只是默默的跟着。
不过他们的这种崇敬之情，在五分之一个时辰之后，又变成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崇敬之情！
徐钦在大街上闲逛着，不过他逛的地方自然也是大中桥以西的那一片闹市区，看着鼎沸的人群仿佛在思量着什么，不过一声清脆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徐哥哥！徐哥哥！”一个摸约五六岁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突然从人群里面冲出来，拉住了他的衣袖，徐钦突然有一瞬间完全的懵逼，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这时哪家的小娃娃。不过从护卫们任其冲过了拉着他的行为来看，显然这是熟人家的孩子。
稍微楞了一下，直到徐钦看见扭着柳腰从人群中向自己走过来的蒋绮雯，这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蒋献的小女儿，蒋家二小姐，于是赶忙将小女孩抱起来，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己预备役的小姨子，要是没认出来，那就尴尬了，不知道蒋绮雯会不会当场发飙，又在大街上追杀自己。
“哟哟，小不点怎么进城来啦？”
徐钦着实想不起来这位自己未来的小姨子，蒋家二小姐的名字了，只是依稀记得好像以前听蒋家人叫过梦儿之类的，不过却不能确定，为了防止尴尬，于是他只能随便给人家起个昵称了。
“嘻嘻，人家才不是小不点呢！人家和姐姐一起进城里来买东西呀！”一边说着，小姑娘还一边摇了两下手里的拨浪鼓，这种幼稚可爱的行为不禁让徐钦好笑。
“徐，徐公子。小妹！不是告诉过你别乱跑的么？！跑丢了被喜欢吃小孩儿的坏人抓去看不把你给炖了！”蒋绮雯虽然在徐钦面前有所收敛，但是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转头对着自家小妹的时候，就原形毕露了。
“梦儿才没有乱跑！梦儿是看见徐哥哥在这边才过来的！”小姑娘虽然对这个大姐非常惧怕，紧紧地抱住了徐钦的右边肩膀，但也许是徐钦的肩膀给了她勇气，面对凶神恶煞的姐姐，她并没有退缩，而是直接给蒋绮雯怼回去了。
“你！哼，看我下次还带你出来！”蒋绮雯被自家小妹这一怼，只气得是七窍生烟，不过也不知是刻意在徐钦面前收敛脾气，还是真的确实拿这个小不点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虽然是气得不得了，但是居然也就这样软绵绵的威胁了一句，就没了下文。
“算了，小孩子嘛！以后看紧些就是了，丢不了的。”徐钦依依旧把小女孩抱着，并劝解到。
“真是给徐公子添麻烦了。”蒋绮雯这才微微行了个福礼，柔声说道。
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徐钦不由得稍微有点懵，这还是当初那个莫名其妙拔剑就砍的家伙么？不过他微微一打量，发现好像还真没什么违和感。蒋绮雯依然是一身火红，窄袖对襟褙子，交领袄，马面裙都是红色的，只是有一些色差而已，唯有布带等少数的配饰才是白色等其他颜色。
按理来说这种打扮应该是非常流于俗气的，不过穿在她的身上，结合她本身的气质和身段，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谐感，仿佛一丛一直怒放的红色海棠花一般给人以娇艳的感觉，甚至让徐钦有一瞬间怀疑眼前这人是否真的就是当时差点剁了自己的那位。
当然啦，这个他内心想到这个形容词的时候，同时也想起了一句著名的诗篇：一树梨花压海棠！好像在这个稍微有些伤感的冬日，这句诗莫名的有些应景啊！
春节回家，完全完蛋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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