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朝版入职面试

　　虽说藩王结党一向都是君主最忌讳的事情之一，但不知是出于国家初创，需要更和谐的上层社会关系还是出于门当户对或者其他什么因素的考虑，明初开国武勋家族和皇室结亲的比例很高，尤其是藩王的王妃，几乎全是出身元勋之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明初的藩王们回京之后难免要走走亲戚，那和武勋世家的交流自然也不可避免。

　　而徐家，作为大明无可争议的头号勋贵世家，在这个方面也非常突出，徐达的四个女儿中，目前已经有两个王妃，分别是燕王朱棣正妃、代王朱桂正妃，另外还有一个早已定下来只不过暂时因为年龄尚幼而未正式成婚的安王妃。

　　因此这次燕王回京，虽然燕王妃并未随行，但不管是出于礼节上还是出于现实需要，朱棣都不可能对燕王妃的家人不闻不问。

　　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期，能光明正大的和朝中的重要势力保持良好的关系，这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不过由于徐家目前的家主徐辉祖目前不在应天府，中山王府没有身份足够的人能在府上宴请燕王，所以这次是燕王回京几天之后，见徐家方面实在没什么动静，只能在十王府的临时行馆中宴请徐家人。

　　傍晚，徐钦骑马跟在自家三叔四叔后面，他后面的车上还有两个堂弟，共同代表徐家来参加燕王的宴会。

　　可能是考虑到自己独自一人宴请朝中大臣实在太容易招惹是非，朱棣竟然把年仅十二岁，并且和徐府四小姐已经有了婚约的安王朱楹给请来了，把这个女婿宴请小舅子一家的饭局给做了个滴水不漏。

　　幸亏徐家也带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才让整个场面不至于显得太过尴尬。不过在这种全国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里面，十一二岁也基本上完成了基础的文化和礼仪教学，人也相对比较早熟一点，倒是也不至于出现什么熊孩子大闹宴席之类的什么乱子。

　　席间，主要的焦点其实就在就集中在三叔徐增寿和朱棣之间的沟通，因为四叔徐膺绪本来能力并不突出，为人也相对木讷，更多的是扮演了一个优秀的陪客角色，要不是三叔时不时强行带一下节奏，徐钦估计他甚至可以全场不说话。

　　话题的内容也大抵是些封国生活、北疆战事、朝廷政策动向之类的话题，不过从朱棣对应天府的一些基本情况和朝堂趣事的感兴趣程度来看，他对那把椅子的兴趣已经暴露得非常明显了。

　　而小孩子之间的话题就要有趣得多。因为朱楹和徐家四小姐，也就是徐钦的小姑姑的婚事已经定下，而且由于年龄小，好奇心比较重，安王殿下三句话里面有两句都是变着法儿的在问有关他那个未婚妻的事情。

　　徐钦作为一个穿越者，哪知道什么情况，对自己这位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姑姑除了这几天的少数偶遇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情报可以向这位安王透露，只知道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胚子，平时也都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文文静静的。

　　好在两位堂弟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而且因为年龄差不多，所以平时读书都在一起，所以一直抢着回答安王的问题，还说了很多相关的趣事，不但安王殿下非常满意，就连徐钦也从旁了解到了不少自己家族的一些日常细节。

　　聊着聊着，话题就扯到了前几日，朱棣在大朝会上公然上书弹劾锦衣卫指挥使蒋献的事情上来了。

　　“这蒋献贪赃枉法、擅权骄纵、草菅人命已经引起了朝堂上的一致怨言，恐怕就连父皇也已经心生不满，否则也不会留中本王的奏本。而且本王不过是受一位高人的点拨之后，觉得此事百官确实不好插手，但放纵其继续张狂也是于国有大害，身为皇子，理当上思君忧，下抚百官，顺手为之而已。”这家伙，放卫星、唱高调倒是一把好手！

　　“哦？是何方高人，不知殿下可否代为引荐？”徐增寿也一副纯良的样子，顺着他的话就下来了。

　　“哈哈哈，三弟想见此人还不简单？点拨本王的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朱棣闻言大笑，并且用一双虎目牢牢盯着徐钦。

　　“啊？钦儿？”这回就连一直假装自己是空气的徐老四都主动发问了，徐增寿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徐钦自己也被朱棣的话吓了一跳，差点把筷子上夹着的菜给送到鼻孔里面。

　　“钦儿可还记得本王回京当日中午，你在醉仙楼里面的那一番高论么？其实当时本王恰好也在醉仙楼之中，从你们门口经过时无意听到了，可不是本王有意窥视啊！哈哈哈…”

　　“殿下过誉了，徐钦当时也只是被那帮朋友挤兑得慌了手脚，胡乱安抚他们而已。”想着未来的几十年，朱棣是可供选择的最好的老板，而且这个老板还是炒都炒不掉的那种，所以必要的谦虚还是很重要的。

　　“要从如此局面中抽丝剥茧，顺理成章地理清其中的厉害关系，实在是不简单，至少大部分的朝臣没有做到，否则也不必等到本王来出这个头！”说着这话，朱棣心中的得意之情已是溢于言表，在这种局势下，每一分都至关重要。

　　“其实非是不知，而是不为，相信朝中大臣聪慧胜过徐钦的不知凡几。只不过有人摄于其威势不敢言，又有人是故意装聋作哑，乐见其成罢了。”

　　“哦？没想到钦儿还想得如此深远？”一旁的徐增寿虽然对自己这个侄儿突然展现出来的洞察力有些震惊，对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更是动容。

　　“这是自然的，有人自己吃了亏，自然见不得别人在一旁捡了便宜，故意放纵蒋献，恣意妄为构陷忠良。否则正如殿下所说，自然是不必等到燕王殿下奉诏回京，事态才有所缓和了。这些人心胸狭窄，因一己之私而置陛下于不义，置天下于险地，简直枉读圣贤书！”话虽未说明，但矛头的志向已经非常明显，在座的几个成年人基本上都明白了徐钦所指的“枉读圣贤书”的人指的是谁，但是这个话题却的确不太适合继续深入下去了。

　　接下来，八面玲珑的徐增寿将话题岔开，并且谈论起了五军都督府对北方战局方面的一些构想和安排。徐钦借着刚才的契机，开始更多的参与到了成年人这个小圈子的对话之中，虽然对一些具体的战阵、粮草补给之类的插不上嘴，但是对于一些战略方向上的观点，往往都是一针见血，甚至有些观点比当前担任了事实上的北方战区总司令的朱棣还要看得准。

　　“西北方向最重要的要地就是河套，河套地区北连阴山，西接贺兰山，翼护河西走廊，不但是位置最靠近南边的马场，更是西北粮仓。据河套则可以阴山为界，蒙古于漠南则几无立锥之地，山陕侧翼则稳如泰山，西掌控西域，复汉唐盛世亦不在话下。”

　　针对河套地区的战略分析，在后世的网络上到处都是，然而对几百年前的人来说无异于是醍醐灌顶。虽然像朱棣这些帝国高层意识到了河套地区的重要性，但是并没有一个清晰的、系统的认识，徐钦这番话，当然是又引起几位大佬一阵的赞叹。

　　“没想到钦儿对河套如此看重，那按你所说这十六弟就是整个北疆最重要的锁眼了。”

　　“并非如此，圣上的诸王靖边战略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在这九王封地之中，辽、宁、谷、代、庆、肃六王直接镇抚狄夷蛮荒之地，燕王总领东线，秦、晋二王总领西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北疆体系，任何一处都不容有失。不过这是站在守国门的考虑来看的结果，如果要从彻底攻灭北元的考虑而言，辽东当属第一重地！”

　　“辽东确为北击蒙元的首重之地，无论是当年蓝逆捕鱼儿海大捷，还是这几年本王历次统军北伐都是以大宁为根基。但要说永绝后患，又谈何容易，这辽东久非汉土，不但人烟稀少，除了少数的军户之外，尽皆蒙古、女真蛮夷，大军的粮草全是从关内，甚至是江南调运所费甚巨，大军难以持久，为之奈何？”

　　“所以侄儿说，边塞诸王是个完整的体系，若真要彻底解决草原问题，则应以雷霆之势，河套、宣大、辽东数军齐出，不断压缩其腾挪空间，辅之以王道教化，离间其内部，并筑城而蚕食，以百年之功立千秋之业。另外，辽东虽较关内苦寒，但雨水充沛土地肥沃，只要善加经营，未必不能自筹军资。”

　　“嗯，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大体上是行得通的。”朱棣听闻之后，略一思索便肯定了徐钦提出来的方向性建议。

　　接下来，诸人又讨论了一些近期战事、军队训练，以及粮秣供给等方面的问题，徐钦虽知道得不多，但少数发言往往一针见血，无论是这种能力还是态度，都得到了几位长辈的一致肯定，算是正式进入了这个非正式的小团体。

　　渐渐夜深，在这十王府之中本来多有不便，酒足饭饱之后安王首先离席，徐家众人也自然很快打道回府。

　　在回府的路上，徐增寿对徐钦是赞不绝口，徐钦倒是没太在意自家三叔那接连不断扔过来的高帽子，心中所思还是这次在新老板的面试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得失，以及在反思着正统历史中朱棣在这个阶段的争夺中败北的原因。

　　接下来的徐钦便连续几日都留在家中，除了不间断的身体锻炼之外，主要的精力都用在了翻阅自家书房中有关北疆各种形势的资料，完善着相关的战略构思，以备未来老板朱棣可能的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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