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怡然一笑楸枰里
顾清宁终是把沈方奕弄出了工部。
顾清玄终是没有救他,而是遂了顾清宁的愿,把他的罪名落实,并将沈修霖的案子翻出来。经刑部追查过后,沈修霖还是被判了罪,他们父子皆入狱服刑。
沈方奕所处刑罚其实并不多重,顾清玄还是手下留情的。
不过沈修霖的刑罚却重多了,被处以流刑远放至边疆,终身不得返回长安,不得取功名,对于这样一个年轻人来说的确残忍了些。
顾清玄是另有目的。
沈方奕也没有轻易妥协,他以为从一开始就是顾清玄在害他,便怎样都不肯认罪,在狱中不断上书,要求朝廷彻查顾清玄,为他儿子伸冤,指责顾清玄构陷无辜。
在沈修霖被押解流放的前一晚,顾清玄去刑部大牢见沈方奕,让他签了认罪书,并上书撤回对顾清玄的指控。
沈方奕承认了自己欺瞒朝廷藏私买官的大罪,刑部改判他为监禁二十年。
沈家财产全部比被抄没,充入国库。
刑部减轻了沈修霖的杀人大罪,改判他为狱中服刑两年,之后恢复自由,于前途无大害。
洛阳沈家富可敌国,在长安城内的沈氏亲族自然富裕非常,沈方奕的家私远在同等官员之上,之前买官,加上抄没,沈家的全部财产尽归国有。
又是一大笔财富入了国库。
这就是陈景行对沈方奕指控顾清玄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朝廷上下莫不如是。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于本身条件过人的一类人而言,他们的小过错就是滔天大罪,一个小破绽,就有可能成为满盘倾没的起点,溃败得比一般人快得多。
沈方奕在狱中,指着顾清玄的面骂他为了给朝廷弄银子无所不用其极。
但他不知这本不在顾清玄振兴国力的筹划之中,不过是偶然因为顾清宁牵扯入内,他顺势而为罢了。
顾清玄真正的筹谋,可比这狠得多。
……
沈方奕也好,顾清玄也罢,皆非大齐朝廷关注的重点,如今朝廷内外瞩目的是——新任丞相的封任仪式。
殷济恒如愿以偿,在百官之前,从陈景行手里接过相印,宣布入主政事堂,即日开堂辅助君王总理国事。
这是陈景行继位后的第二次封相大典,第一次,在金殿前跪接相印的是卢远植。
尤记得首任国相器宇轩昂威风凛凛的模样,在那次封相大典上,新皇陈景行都给卢远植当了配角,那隆重的气势,让人分明看到一朝梁柱的崛起,看到一个千世富贵名门的诞生,可至今也不过两年,赐相印的仍是陈景行,而接相印的却已换作他人。
礼乐声中,百官肃立,他们满怀敬意跪拜山呼万岁,叩首恭贺新相,殷济恒奉相印,俯倒行三拜大礼谢主隆恩,谦恭至极,起身后面向百官,慨言宣誓,言辞恳切,忧国忧民。
这就是大齐第二位一国之相了。
而龙座上的陈景行,居高临下,目光掠过殷济恒的肩膀投向下面乌泱泱的文武百官,不着痕迹地掠过他们每个人模糊的面容。
在这种时刻,于他们而言,瞩目的不是殷济恒,也不是陈景行,而是帝相交接的那块相印,他们只有刻意掩饰,才能藏起对它的渴望,掩盖之下的一道道真实的目光是如刀如火,充满杀戮的戾气,飞蛾扑火般的绝厉。
在场的满朝官员无不在幻想轮到他们接相印问鼎权力巅峰的这一天。
而至高处,陈景行在想——下一个,是谁?
他的目光停在了阶下离他最近的地方,御史一众与其他官员一样更加在意殷济恒手中难得一见的相印,只有一人看的是拿相印的殷济恒。
进入政事堂之后,殷济恒首要一事便是挑选能臣作为国辅,及组建新的参政阁。国辅可以有两位,相当于丞相的副手,正二品,在政事堂内地位仅次于丞相,在百官中,地位略次于左右司丞,高于六部尚书,最关键的是,若人选尤为优异,在丞相位缺之时,皇帝都会首先在国辅中考虑继任人选再者才考虑御史大夫和左右司丞,所以这一位置备受瞩目。
殷济恒最先考虑的就是顾清玄,他太了解顾清玄的本事了,认为他入政事堂在前期定能给自己很大的好处。
他向顾清玄提起,一是真有提拔他的意思,二是想试探顾清玄的野心。
而顾清玄直接谢拒了,表明他并无入政事堂之心。
他向殷济恒推荐了两人,一个是御史中丞秦咏年。
顾清玄考虑的是,秦咏年虽年迈无大才,但他在殷济恒手下为官这么多年,殷济恒对他了如指掌易于掌控,而且他资历老,朝中由他保荐的官员众多,很得人心,若殷济恒主动提他为国辅,他必怀感激,对殷济恒最为忠心。
还有一人,乔怀安。
这一段日子的共事,让顾清玄看得很明白,他是真正的辅国之才。
顾清玄的这一推荐让殷济恒有些意外,他对乔怀安实在不了解,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个人,他思虑道:“他这个太过低调,在朝内不结党朋,恐无人支持信服于他吧?贸然提为国辅……有点……”
顾清玄差点失笑出声,“呵,殷丞相,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结党朋吗?”
殷济恒无所对。
他接着道:“他不结党朋,是因为他的同党只有一个,且有一个便足够了!”
殷济恒更为疑惑:“谁?”
“陛下。”
殷济恒一时失语,恍然若有所悟。
顾清玄道:“所以,如果殷丞相也想成为皇上一党的话,就必须用他。”
……
殷济恒上书,提拔秦咏年与乔怀安为政事堂国辅大臣。朝上议论多时,终于确认,两人一齐从御史台行列中出班,领了盖上国玺的任命书,入驻政事堂。
乔怀安的升任,让朝中大部分人都感到意外,包括他自己。
然而这事是附和陈景行期望的,他欣然允准,百官不好多言,暗自揣测。
乔怀安终是被推到了人前,顶着不小的压力和舆论到政事堂议政去了,殷济恒刻意拉拢他,对他甚是殷切,不断给他出头的机会,有意让他在朝上崭露头角。
却没想到这会引起秦咏年的不满。乔怀安本来只是一个新任的四品监察御史,在他手下做事,自己从未注意过他,谁想一转眼,他却与自己平起平坐了,这个他等了大半辈子的机会,那个人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让秦咏年怎能服气?虽然面上如常,心里已怨恨殷济恒甚笃。
两位国辅确定的当日,散朝后,三顾同行一路,顾清宁和顾清桓有些丧气,他们是觉得父亲不任国辅实在可惜。
顾清玄不以为然,看看他们俩,道:“不可惜,是可喜。要知道,有的时候一个位置的高低并不代表权力的大小,只有能够掌控坐在那位置上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赢家。政事堂处的是国事,御史台处的是人事,而处国事的都是人,你们说哪个对我们最有利?殷济恒一撤,秦咏年一撤,这御史台尽在为父的掌控之下了,这是大好事,你们叹什么气?”
顾清宁明白了,问:“父亲是想……不入政事堂,而掌控政事堂?殷丞相现在还在指望父亲,秦咏年易于挑拨牵制,至于乔怀安……”
顾清玄看向前方贺喜的人群,有两批,一批是给秦咏年道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批是给乔怀安道贺,只有寥寥数人冷冷清清,他道:“至于他,他不会为我掌控,也不会为殷济恒所用,而且……他在政事堂,才能让陛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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