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惊夜（四）
雪越下越大，在这深山之中，早已经沦为了一个冰雪世界。
蓬松的雪花覆盖了山林的墨绿色，繁茂的针叶林也早已经停止了摆动，沉寂地面对着一切；蓬松的雪花也覆盖了褐色的泥土岩石、峭壁山崖；覆盖了屋顶墙头、道路地面；将世间所有一切，都朝着一片极度苍白演化。
雪花还覆盖了惨白冰冷的死尸，活人的踪迹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逐渐归于死寂。
熊熊的火光发出炙热的光芒，照耀在皑皑白雪之上，发射出炫目的光芒，使得这雪夜如同成为了白昼。
没有雪花能够落在江远身上，大雪在他周身数丈外，就已经被滚滚高温热浪蒸发为阵阵白汽。他周围的积雪，也消融成了水流，带着泥土和鲜血，在冰冷的石板缝隙中流淌。
江远巨大的身躯蹲着，赤红的眼睛俯视着缩在庄门口的两个小女孩：
“你们真的好烦！不仅没有一点用处，碍手碍脚，并且整天就知道哭哭哭！”
他长满锯齿的大口之中，发出嘶哑深沉的声音：
“我当初为什么要收留你们来着......哦，我记起来了！我希望能够把你们培养起来，能够为我做事。但其实，我是为了我自己啊！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孤独？对，就是孤独！整个世界如此陌生，所有人如此陌生，生活也变得这样陌生！
我感觉整个世界，只有我是如此格格不入......我说我以前的话，没人能够听懂；我思考我以前思考的问题，没人能够理解；我想以我以前的方式生活，所有人都将我看做是怪胎怪物......我现在，倒是真的变成怪物了......嘿嘿嘿嘿！我只能强行改变我自己，来适应这个世界适应所有人，好难啊......这并不容易，真的好难啊！
有东西在我的心里面，它一直蛊惑我，试图让我变成这帮妖鬼的样子，甚至比这帮妖鬼更加邪恶。我不会如它所愿，我不会成为不人不鬼的东西！我帮你们，也希望你们能帮我，你们明白吗？”
两个小女孩并不能够理解江远的话，她们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唯一能够依赖的义父，面对面目剧变的义父，她们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恐惧。
周围游荡的妖鬼，在漫天大雪中从四周缓缓靠近，毫不吝啬地露出它们锋利的牙齿和指甲。
莫夫人站在冰雪之中，她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在腹部里面，有着什么东西在慢慢蠕动。
她艳丽的脸上露出一种痛苦而又幸福夹杂的怪异神色，口中冲着江远勉强叫道：
“江远！还在等什么？当你走出这一步，你就会发现无视世间一切纲理、伦常、道德的滋味是多么美妙，它会让你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这样你就能够彻底理解我们，从而有资格加入我们，成为神明的奴仆！”
在她的身边，莫天赐和莫雪两人面色带着诡异而茫然的微笑，如同两具失去了灵魂的皮囊。
江远赤红的眼睛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泽，他低沉地说道：
“曾经有个人和我说过，这世间有一件可喜之事，那就是道德还能束缚住人。我虽不赞同，但是却也因为有人能这样说而欣慰......抱歉了夫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没法做到你那般超脱。并且我还觉得你，很恶心！”
莫夫人一双美目怨毒地盯着江远，她艳丽的脸庞也变得极度扭曲。
她刚要说话，然而腹内传来的一阵剧痛却让她忍不住低呼一声，随后她欣喜若狂：
“神之子......就要降临了！”
周围正要发动进攻的妖鬼忽然齐齐停了下来，转朝莫夫人的腹部顶礼膜拜，百鬼跪伏。
莫夫人忍不住坐在了地上痛呼，她的肚子越来越大，甚至已经将腰间紧身的衣服蹭破。
露出的雪白肚皮上，却诡异地渗出无数如血般鲜红的神人兽面纹，随着肚皮的不时隆起和蠕动，这些神人兽面纹仿佛变得鲜活起来，如同一只只狰狞诡异的妖鬼张牙舞爪地趴在白腻肌肤上面。
一股妖异森寒的气息，使得这雪夜变得越发冰冷。
江远赤红的眼睛却依然盯着两个小女孩：
“我虽不曾真正为人父母，但是想来，这世间大多数父母对待子女，恐怕也会......思妍、陈茵，你们听我说。逃过这道门之后，跑得远远的，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个女人肚子里的东西很强大......如果我这一次不死，就会来找你们。”
说完之后，江远伸出指头勾起大门上的横木，推开了山庄的大门。
门外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在视线里曲折延伸，在积雪之下，路迹若隐若现，一直绕过一面山壁之后消失。
“去吧，”江远说道，“快跑！”
“义父！”
两个小女孩垂泪望着江远，然后冲着江远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江远望着她们点了点头，两个小女孩这才顺曲折小路跑步离去。
看着她们逐渐逃远，江远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有一道宽阔的峡谷峭壁阻绝了她们的生路；即便没有那武者难越的峡谷，她们也逃不过妖鬼的追杀；即便能够逃过，在这大雪深山之中，她们两个小孩又如何能活？
自己让她们逃离，只不过是不希望自己战斗的时候能够分心，不希望她们死在自己眼前......妖鬼太多，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完全阻挡。
江远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然后转过身望向一众恐怖妖鬼。
如果自己能够为两个小女孩做些什么，那么唯一的机会就是战斗到底，不逃离退缩。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直取莫夫人的首级......江远希望自己这个想法，能够真的有效。
他已经进入炎之形态很长时间，断殇君虞的声音开始在脑中隐隐作响。
江远狰狞一笑，迈动巨大的身躯朝着这夜雪中众多妖鬼走去：
“嘿嘿嘿嘿嘿嘿，都回头看我！我来取你们的鬼命了！”
一众正在跪拜的妖鬼纷纷扭过脑袋，冲着江远龇牙咧嘴嘶吼狂叫。
江远朝着前头走了两步，忽然猛地用脚蹬地，整个人飞快地朝着远方莫夫人冲去：
“夫人，我来了！”
他生满锯齿獠牙的大嘴之中火焰喷涌，发出沉闷如雷的声音。两只爪子上的指甲锋利尖锐，仿佛能够撕破世间一切阻碍。
巨大身躯快速行动之间，烈火在身后拖成一鲜红条长线，呼啸风中，火势越盛。
周围积雪在飞快消融，夜间也被冲天火光照耀得一黯，气势逼人。
莫夫人惊惧地望着巨大的火怪呼啸而来，吓得花容失色一脸惊惧。
她一只手捂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借助另一只手在地上朝着远方爬行逃离，痛苦之间惊恐大叫：
“他疯了！他要伤害神之子！诸位神使，快拦住他！为神之子护驾！”
所有妖鬼纷纷起身，凶恶地朝着江远扑了过来。
厉鬼穿梭，黑翼天妖从天降落，巨大骸骨妖鬼并列阻挡，影子妖鬼手持钢叉阴冷凝视。
江远赤红的眼睛环视一圈，果然如同预料，所有妖鬼都疯了一样朝着自己扑来，没有精力去管逃走的两个小女孩。
“正合我意！”
江远猛地张开大嘴，一口咬住了一只拦路的巨大骸骨妖鬼的脖子，生满锯齿尖牙的大嘴猛地咬合，随着一声脆响，这只巨大骸骨妖鬼的脖子被瞬间咬断，它长长的头骨轰然坠在地上。
随后江远双爪一撕，将这只骸骨妖鬼猛地撕开。同时生满倒刺的粗壮尾巴一扫，附近的鬼魂纷纷在烈火中凄厉尖叫着融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感觉，让江远兴奋起来，他赤红的眼睛盯着在远处地上爬行的莫夫人，紧跟着朝着莫夫人冲去。
莫夫人已经感受到热浪袭来，她能够看到自己身下的积雪在飞快融化，泥泞的雪水将她的华贵锦绣衣服弄得一片肮脏。
她吓得魂不附体，尖声大叫：
“江远你疯了！你知道冒犯神之子是怎样的罪过吗？疯了、真是疯了！快拦住他啊！”
周围几只巨大骸骨妖鬼朝着江远合围而来，天上的黑翼天妖也急速朝着江远背后俯冲。
江远满脸狰狞凶戾，嘿嘿大笑着，背后一双肉翅大大张开，猛地笼罩住了身边的两只巨大骸骨妖鬼。
只见冒着熊熊烈火的肉翅将骸骨妖鬼笼罩，肉膜之下可以看到它们在抓挠挣扎，但是却无法撕破江远的翅膀，只能在烈火中痛苦嘶叫扭动。
几只黑翼天妖从夜穹俯冲而下，怪叫着朝着江远的脑袋扑来。
江远回过头，如同拍苍蝇一样朝着这几只黑翼天妖拍去。
巨大尖锐的爪子瞬间将这些黑翼天妖撕成碎片，随后它们的残骸又被烈火吞噬。
江远眼中凶光越盛，笑声也愈发肆意。
杀戮是一件让他兴奋的事情，无论是杀人，还是杀妖鬼！
“夫人，别跑啊！让我来好好疼你！嘿嘿嘿嘿嘿嘿！”
他肆意大笑着，朝着惊恐爬行的莫夫人而去。
剩下的两只巨大骸骨妖鬼拼命冲来；那些厉鬼游魂也变得不要命一样，如同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
但是这些对于江远来说，除了能够拖延一点他的速度之外，根本无法阻拦他的去势。
江远一点点将他们变为美味鬼气，然后贪婪吸收。
莫夫人已经吓得连声音都叫得嘶哑，她完全没有想到江远现形妖鬼之后，竟然如此凶残恐怖，那些高高在上如同无所不能的神使，竟然在他的利爪和烈焰下挣扎惨叫着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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