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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78


          “事情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办法呢?皮市长,我有个建议,不知该说不该说。我想,能不能找个合适的人,同检察院打个招呼。”朱怀镜试探着说。

          皮市长摇头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打什么招呼?何况他只是我皮德求的儿子!唉,只要这个案子就事论事,不再借题发挥下去,就万福了。怀镜,最近你要是有空,多到这里来坐坐。”

          朱怀镜点头应道:“好好,我会常来看看的。”

          王姨说:“怀镜哪,你还年轻,前程不可限量,凡事都要谨慎,千万不要像有些人那样,贪小利,忘大义。到头来那样只会害了自己啊!我和老皮,几十年没拿别人一分一厘冤枉钱,硬硬邦邦几十年,不也过来了?老皮一直对我说,你是个人才,他对你可是寄予了厚望的。莫怪我王姨说得难听,一定要珍惜自己的前程,事事小心,处处留意啊。”

          朱怀镜说:“谢谢王姨啊!这世上除了我老母亲,也只有王姨才会对我这么说哩。我知道我们年轻人的毛病,就是容易忘乎所以。经常听听王姨这种忠告,会清醒些的。世风变化太快了,现在年轻人的确不像皮市长和王姨这个年龄段的人了。你们年轻的时候,哪样苦没吃过?你们现在能够保持好作风,都是磨炼出来的啊。”

          “怀镜啊,我和老皮枉然一世啊,到头来一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好在老皮还有你这样的好同事,总算有个说话的人。”王姨说着便拉起朱怀镜的手,轻轻拍着。

          朱怀镜心里有根神经真的被触动了,说:“王姨,您和皮市长就把我当你们的儿子吧。有什么事,我随叫随到。皮市长对我的恩,我是怎么也报答不完的啊。”

          皮市长说话了:“哪里啊,怀镜。你的进步,都是因为你自己工作能力出色。我呢,只不过当了个敢于用人的开明市长而已。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就着这意思说下去,话题就到了知恩图报上面。自然也就会说到有些人以怨报德,过河拆桥,没心没肺,可恶可恶!

          王姨同朱怀镜正感慨着世态人情,皮市长突然叹了一声,低声说道:“怀镜,雷拂尘出事了。”

          “啊?”朱怀镜不知雷拂尘出了什么事,一脸惊疑。皮市长把头靠在沙发上,说:“今天下午,检察院已经把他带走了。他涉嫌受贿。这个人能力倒是不错,是个人才,在他的任用上,我是说了话的。没想到他在钱字上过不了关。唉,真不争气!他的老对手打着灯笼找他的毛病,他自己偏偏就不过硬。眼看着要出事了,他托人找我。他自己不干净,我保得了他?”

          “到底有多大问题?”朱怀镜问。

          皮市长说:“检察长向我汇报过,初步掌握,有百把万块钱。龙兴收买天马娱乐城的时候,他还向皮杰伸过手。”

          王姨感慨说:“人哪,一定要自重。人生一辈子,吃得了多少?用得了多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就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见了钱就守不住自己了!”

          朱怀镜感觉脸皮有些发僵,手都没地方放了。当初是他将雷拂尘引见给皮市长的,没想到雷拂尘这么快就栽了。朱怀镜觉得是自己弄得皮市长没面子。看得出,皮市长因为自己为雷拂尘的任用说过话而难堪。

          从皮市长家出来,朱怀镜踌躇再三,还是想去玉琴那里看看。前几天听说皮杰出国了,玉琴那么敏感,朱怀镜一直想不通。却又不便多问,怕引出不愉快的话题。今晚他知道雷拂尘收了皮杰的钱,某种担心在他内心隐隐膨胀着。

          玉琴正躺在沙发里,见朱怀镜开门进去了,才坐了起来,望着他笑。看她的笑容,朱怀镜便猜测到她刚才一定是一个人在独自发呆。“怎么?一个人又不听音乐,又不看电视,在玩深沉?”朱怀镜故意轻松着。

          “在想你啊!”玉琴笑道。朱怀镜坐下来,捧起她的脸,拍了拍。这张脸没有脂粉的掩饰,显得虚弱,有些发黑。他想,天知道她一个人歪在这里想什么心事,反正不是在想我!

          朱怀镜想先把气氛弄好些,尽量说些开心的事。可玉琴呢,笑是在笑,却笑得很吃力似的。朱怀镜见玉琴反正是这个样子,便干脆把皮杰卷款潜逃的事说了。不料玉琴啊了一声,嘴张了老半天,脸色徒然发起白来:“四千多万?”

          朱怀镜说:“我估计,皮杰这个案子一发,真查起来,可能会牵扯到一些人的。这么大的案子,绝不会是孤立的。”

          玉琴像是不在意朱怀镜在说着什么,头往他肩上一靠,说:“你今晚不走了吗?不走我们就休息吧,也不早了。”

          “不走了,我想好好陪陪你。”朱怀镜只作没事似的,感慨起来,“没想到,雷拂尘平时老老实实的,也出事了。”

          “他出什么事了?”玉琴刚想站起来,又坐了下去,吃惊地望着他。

          朱怀镜说:“这年头还能有什么问题?没有政治问题,女人不成问题,只有经济问题。他受贿,人已被关起来了。他这个人也是的,皮杰钱他也伸手要。”

          玉琴脸色陡然涨红了,立即又发起白来,半天不说一句话。朱怀镜握着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他内心的担心越发明白和强烈了,表面上却很平静。“休息去吧,老雷虽是朋友,但他出了这种事,我们都无能为力。”他感觉她的身子软软的,就抱起她往卧室去。

          他掀开被子,把玉琴放了下来。他把她放下来是什么姿势,她便是个什么姿势蜷着,动也不动一下,疲沓沓的像摊泥。他替她脱了衣服,把她身子摆弄清通了,再跑去洗漱间草草洗了一下,回来钻进被窝里。他侧着身子半躺着,一边亲吻,一边抚摸着她,不说话。玉琴没感觉似的,只是闭着眼睛,好像连呼吸都显得很微弱。朱怀镜猜想她心里一定有事,也就不觉得她这是冷淡,不然他早生气了。玉琴平着躺了好半天,才慢慢侧过身子,伏在朱怀镜身上。

          他便搂起她,问道:“玉琴,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玉琴摇摇头说:“没有哩。”

          玉琴不肯多说一句话,朱怀镜又只好不停地温存着。玉琴不像平日那样,总是把柔嫩温润的舌头伸出来叫他吮吸。今晚他吻到的总是两片嘴唇,干巴而发凉。她的舌头有时吐出一个滑溜溜的尖儿,朱怀镜便用力想衔住它,可怎么也衔不住,便让它慢慢缩进去了。他热情地吻着,像只采蜜的蜂,顽强地吸着花蕊间并不饱满的甜汁。

          终于,玉琴像从冬眠中苏醒过来,长舒一口气,翻身爬到了朱怀镜上面,亲吻起来。她伸出舌头,在朱怀镜的脸上一遍遍地舔着。朱怀镜只想衔着她的舌头不放,可她的舌头像位匆忙的旅行家,只在他的嘴边稍作停留,又担风袖月远行去了。玉琴越来越忘情,目光迷离,满脸通红。她先是柔情似水,继而惊涛骇浪。玉琴今晚的狂野和迷醉令朱怀镜好生奇怪。他感觉自己不再是挥舞指挥棒的音乐大师,而只是在为一曲激越奔放的女高音独唱伴奏。

          玉琴最后几乎要虚脱了,半天喘不过气来。朱怀镜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抚弄她的胸口,替她顺气。玉琴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便大汗淋漓。朱怀镜心痛起来,下床找了条干毛巾捂在被窝里把她揩干了,再抱她去浴室洗了个澡。玉琴什么也不说,任他抱上抱下。

          玉琴背对着他,弓成一团,朝里躺着。她那雪白的背脊便露着风。他怕她着凉,将胸口紧紧贴上去,搂着她,手仍在她的胸口抚弄。他猜想她的胸口一定堵着什么,需要他的爱抚。好大一会儿都感觉不到她的动静,他想她也许睡着了,便慢慢停止了爱抚。手却没有收回来,仍搭在那个最温柔的地方。

          玉琴却慢慢转动了身子,翻了过来,一双深深陷进眼窝的眼睛可怕地望着他说:“怀镜,今后……我俩再也不要往来了。”

          “什么?”朱怀镜禁不住大声问道。

          玉琴又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我有这个想法不是一两天了,只是一时说不出口。我俩好好过完这个良宵,就分手吧。请你不要再问为什么。”

          朱怀镜哪忍得住不问为什么。他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把玉琴搂过来,让她枕在他的腿上。他一次一次地问:“到底这是为什么?”玉琴总不开腔,眼睛死死闭着,像已沉沉睡去了。朱怀镜便拿话来激她,说她是不是另外有人了。玉琴也不恼,照样闭上眼睛躺着。朱怀镜不问她了,也不激动了,头高高仰起,靠在床头,也闭上了眼睛。他陷入了一种很恐怖的情绪,内心阴森森的。但似乎这种情绪又很浪漫,他细细咀嚼着内心深处的那份孤独、怅惘和哀伤,直教自己身子慢慢开始发凉。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真的是个情种。

          “我们约好要去一个美丽的伊甸园。”朱怀镜琢磨自己的声音,很有些抒情,“我们手牵着手出发了。上帝仁慈的目光一直照耀着我们,我们走过的路只有鸟语花香。我们在森林里睡去了,进入了共同的梦境。可是,我一大早醒来,突然发现你不见了。你一个人走了,离开我走了。我四顾茫然,不知归路!”

          玉琴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你快成诗人了。我没读你那么多书,说不了你那么好听。有天我去厨房,正好在蒸包子,热气冲天,香味四溢,就像进入了仙境。我便想,爱情就像这蒸包子一样,揭开锅子,等热气散尽了,香气也没了,就剩下慢慢凉下去的包子了。吃包子的人,选包子是选里面的馅,是肉馅?素馅?糖馅?我俩选的肉馅。”

          朱怀镜没有想到如此怪诞而直露的比方,竟出自玉琴之口。他这回真的如大梦初醒,明白了自己陷入了一种不知所措的境地,内心说不出地惶惑和慌乱。他想尽快逃离这里,再也不见这个女人。原来这女人刚才是用狂放的情欲在同他作最后的诀别。他想下床而去,可是玉琴的头仍枕在他的腿上,手在他的小腹处轻轻抚摸。他便有些不忍了,低头望着玉琴,说:“玉琴,自从我第一次拥抱你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同你融在一起了。我离不开你。玉琴,我们早已水**融,不是说分手就可以分手的。你刚才说的,我愿意当玩笑话来听。告诉我,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了,让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对付。”

          玉琴坐了起来,伏在朱怀镜的怀里,泪下如注,“怀镜,我知道你早就猜到会有什么事发生了,你只是不忍心说出来,一定要我自己讲。我收了皮杰二十万块钱。你说雷拂尘向皮杰伸手,不可能的。是皮杰用钱收买了他。雷拂尘也许可能向别人伸手,但不会向皮杰伸手的。”

          预感终于被证实了,朱怀镜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太爱这女人了,明白这事对玉琴意味着什么。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把她抱得紧紧的,好像她正在慢慢化成水,而他要拼命地捧住她,不让她从手指缝里流走。

          玉琴抽泣着说:“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你那天说皮杰出国了,我就预感到事情可能会发生了。我们收买天马娱乐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桩吃亏的买卖。皮杰同我谈了好多次,我都没松口。最后,皮杰送了二十万块钱来,说雷拂尘也同意了,请我给个面子。我就知道雷拂尘一定收了他的好处。我想,我要是收了钱,做了这桩买卖,迟早会出事。我要是不收,雷拂尘也会把收的钱退回去。而这桩买卖,皮杰要是硬要做成,肯定会做成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让我做这个总经理,让别人来做。怀镜,我毕竟是凡人啊,不是圣人。我怕失去总经理位置,也心存侥幸。我想怎么别人受贿都没有事,偏偏我收了就出事呢?没办法,我只好收了,同意做成这笔买卖。我也本可以不收他的钱,仍同他成交的。可是,雷拂尘会记恨我,也会防着我的。再说,我想他皮杰一下子就白白多赚了一千万,我干吗要那么清高?皮杰这种人才是这个社会真正的害群之马呀!”

          朱怀镜很是心疼,搂紧玉琴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怎么这么傻呢?你想想,你平时在人们心目中,是个多么出色的女子!发生了这种事,人们会把你所有的好都忘记,只会说你为了自己得到二十万,不惜让国家赔进去一千万!唉,玉琴呀!你有什么打算?说说吧,我俩一起想办法!”

          玉琴揩干了泪水,不哭了,说:“我想过了,没有办法救我。这种事一旦被发现,还有什么办法?我只好等着检察院来人提我了。我想过自首,也没有用的。怀镜,事情我都告诉你了。你早些走,不要等到天亮。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也不要打电话给我,免得平白无故地牵扯进去。我想过不了两三天,我就不在这里了。钱我一分都没动过,我明天就去银行取出来。只要检察院的人一到,我就连人带钱都让他们带走。怀镜,你把我再抱紧些吧,我想就这么同你安安静静地抱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啊!”

          朱怀镜抱着玉琴,懊悔和内疚沿着他的背脊蛇一样往上爬,最后紧紧缠着他的脖子,叫他呼吸不得。他觉得是自己害了玉琴。他不该在她和皮杰之间撮合,不该劝玉琴同皮杰做这笔交易。他也不该去找雷拂尘,暗示皮市长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皮市长并没有明说要他同玉琴和雷拂尘说些什么,一切都像是他自作主张。他觉得很对不起玉琴,却不敢向她说声道歉的话,害怕他这一提醒,玉琴真的就怪他了。两人一刻也没合眼,就这么拥抱着。很快就是凌晨三点多了。玉琴望一眼床头的钟,一把抱紧了朱怀镜,就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人,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朱怀镜不停地吻着这张泪脸,爱抚她,劝慰她。

          “怀镜,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时间,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天明。我感觉钟上的秒针像把刀,正咔嚓咔嚓割着我的心脏。怀镜,我今生今世,还能见到你吗?”玉琴抬起一张泪眼,可怜见地望着他。

          朱怀镜望着她说:“玉琴,我是你的怀镜。你听我说,只要想简单些,痛苦也好,幸福也好,一切都会过去。玉琴,我要你向我保证,不论遇到多大的打击,一定要坚强。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玉琴在我眼里,永远是冰清玉洁。害你的是这个社会,应该对你的苦难负责的是那些有权支配这个社会的人。我们都是平凡人,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但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玉琴,请你一定向我保证,不论怎样,你一定要想得开,千万不能做傻事。”

          玉琴不回答他,只揩干了泪水,躺了下去,手伸向朱怀镜,“我要……怀镜……我要你。你再好好给我一次吧……”朱怀镜哪有心思做这种事?但他只好顺从她的意思。他抚摸着玉琴,感觉她其实也没有情绪。她是想麻醉自己,还是想在临别之际做好最后一件事?两人抱在一起相互抚摸,在床上滚来滚去。朱怀镜夸张自己的热情,尽量调动着情绪。玉琴今晚的手好像特别修长,她抚摸的动作格外舒缓悠扬。他很清楚,玉琴也在夸张她的激情。最后那一刻,他俩总算物我两忘,淋漓尽致。

          天快亮了,玉琴目光满是哀婉,推了推朱怀镜:“你走吧,时间不早了。”

          朱怀镜一把搂起玉琴,恨不能把她塞进胸窝里去。他知道玉琴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如今又遭此大难。多么可怜的女人!

          朱怀镜穿好衣服,玉琴早在床上哭成一团了。她不敢放声大哭,只好紧紧咬着枕头,默默饮泣。这可怜样儿真令人心碎。朱怀镜再次上前,将她的头抱过来,贴在胸口。玉琴咬着他的衬衣,手在他背上使劲地抠。朱怀镜一直强忍着哀伤,现在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玉琴使劲地把他往外推,他只得咬咬牙走了。天还没有完全亮,朱怀镜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在街上溜达。初冬的早晨,寒气袭人。朱怀镜感觉不到冷还是不冷,人有些麻木了。

          好不容易挨到七点多钟,朱怀镜拦了辆的士。离财政局大门还有段距离,他下了车,从容地朝大门走去。传达室老头见了他,招呼说:“朱局长清早散步?”朱怀镜随和地扬扬手,说:“对对,随便走走。”

          他没有回家,径直去了办公室。一上班,行财处聂处长送来一个材料。看了一会儿,便有些支持不住了。他强打精神看完了材料,打电话叫聂处长过来。聂处长接过材料,翻了翻,说:“朱局长的工作作风值得我们学习,雷厉风行。当然,主要是因为朱局长熟悉业务,看材料就快了。”朱怀镜笑笑,也不多做谦虚。聂处长客气几句,刚要走,朱怀镜说:“我要出去一下,你叫小陈开车到楼下等我。来了个朋友,原来在下面的老同事,去看看。”聂处长问:“需不需要我替你买单?”处里都有小钱柜,分管局长有些不方便在局里开支的应酬,也常常由处里承担了。朱怀镜笑道:“谢谢,不麻烦你们了。需要请你买单我会不客气的。”聂处长点头笑道:“那行。我去找小陈吧。”小陈是朱怀镜的专车司机,他只要打电话给小陈就行了,本不用聂处长去叫。可下属总是乐意领导叫他做些跑腿的事的,朱怀镜便总是照顾下属的这种心理。不一会儿,聂处长过来回话,说小陈已等在楼下了。朱怀镜说声谢谢,便夹了包,去局长办公室说了声,就下楼了。

          朱怀镜让小陈送他去银杏园宾馆。这是财政局的宾馆,离财政局机关约十五分钟车程。上了车,朱怀镜打了宾馆吴经理电话,说他马上过来。一会儿就到了,吴经理早恭候在大厅外面了。朱怀镜叫小陈回去,要车再叫他。吴经理笑嘻嘻地迎上来,同朱怀镜握手。见朱局长的车马上开走了,吴经理便又笑嘻嘻地冲着车屁股同小陈打招呼。下属就连领导的司机都不敢得罪的,唯恐有所轻慢。

          “吴经理,我这几天很忙,有好多紧急文件要看。我在办公室几乎不得安宁,老是有人找,想躲到你这里看两天文件。”朱怀镜说。

          吴经理忙说:“好啊,好啊。我马上安排房间。”吴经理跑去服务台说了声,马上带着朱怀镜上了八楼,叫服务员开了最里头的一个大套间,“朱局长,这个套间偏是偏了些,好在安静。”

          朱怀镜放了包,看了看,心里很满意,却说:“没有必要安排大套间嘛,给个标准间就行了。”

          “我没这个胆量,只给朱局长安排标准间。”吴经理玩笑着,又说,“局领导在这里都有个套间,有时太忙了就躲到这里来安心办几天公,有时家里找的人多了,就躲到这里来休息休息。就您没有来这里了,我还怕朱局长不满意我这里的条件哩。要是朱局长觉得将就着行,这套间您就用着,外面谁也不会知道您在这里的。”

          朱怀镜说:“我来了就临时开房吧。我又不是天天来,太浪费了。”

          吴经理说:“这个朱局长就请放心。反正客房常年住不满的,空着也是空着。我已同服务小姐说了,等会儿会送片钥匙过来。您平时来的时候,自己开门,方便些。那我就先告退了,您就安心在这里办公,不会有人来打搅。有什么指示,您随时打我电话就是了。”正说着,小姐就送钥匙来了。服务小姐并不认识朱怀镜,只知道这是一位很尊贵的客人。也用不着让她明白朱怀镜的身份。

          吴经理一走,朱怀镜就上床躺下了。他已困得不行,实在熬不住了。他想这吴经理实在会办事。这大套房三百八十块钱一天,一年就是十三万多。局里正副局长六位,一年就是八十多万。既然住在这里,免不了还要吃,有时还要招待客人,至少也得花一二十万。这么一算,光是局长们在这里睡觉吃饭,一年就得百把万。朱怀镜太累了,脑门子隐隐作痛,心脏也很难受,没有心力想太多,迷迷糊糊算着账,便呼呼睡去了。

          朱怀镜不知道,他正酣然大睡的时候,玉琴已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玉琴一早去办公室打理一下,就提着保密箱去银行取了那二十万块钱。她把保密箱锁进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坐在那里喝茶。副总经理过来说:“有几个事情需要商量一下。”玉琴没有心思,说:“下午吧。”十一点的时候,玉琴透过窗户,看见一辆检察院的警车开了来。玉琴不再害怕,也不显得惊慌,起身打开保险柜,取出保密箱,放在办公桌上。

          几天以后,朱怀镜才知道玉琴被收审了。他并不吃惊,只是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似乎自己也会有什么麻烦。这天,朱怀镜在家里吃晚饭,神色很严肃。香妹怕他心里有什么事,也不敢多问他。一家三口埋头吃饭,只听得筷子磕碰碗碟的声音。他心情的确不好,但本可以在家人面前掩饰一下的,可他因为有话要对香妹说,便故意酝酿这种气氛。吃完了饭,只有两口子在场了,朱怀镜认真地望了香妹一眼,说:“香妹,可能有事要发生。你在外面不论听到什么,都要挺住。”

          香妹脸都吓白了,嘴巴张得天大,半天才问:“什么大事?说得这么可怕?”

          朱怀镜长舒一口气,说:“要说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都是针对皮市长的。也许别人会通过整皮市长身边的人,达到整皮市长的目的。我既然身在官场,既然受到皮市长的器重,必要的时候,就免不了受委屈。”他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却又并不具体说些什么。朱怀镜明知道自己是在故弄玄虚,可说着说着,便真的进入了某种情绪,觉得自己很高尚、很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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