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惨胜（下）
阚于城之中，自从那一日一战过后，汉军已经一连半个月没有动静了。
然而，汉军没有动静之后，带来的并不是轻松，反倒是更为沉重的压抑。
那一日，汉军固然损失惨重，前前后后估计有折损了五六千人。但是，联军一方的损失却更大。
当日出城交战的步卒还活着的，总共加起来都不到四千。
两千长秀军加上一千赵国轻骑，最后也只剩下了一半多一些而已。
赵国主将李延，更是在那一战之中，左臂被人砍了去，险些丢了性命。
至于陈昭明，当时便将夏桓吓了一跳。
浑身没有一处不结着血疤，披头散发看起来比野人还野人。
好在，检查了一番之后，陈昭明本人受的伤倒是不多，大多都是别人的血。
但力竭的陈昭明，也足足在床上待了三天才勉强下地。
“殿下，邯郸再度传来消息，北面的战事同样也有些不大理想……”议事厅之中，虞猛神色凝重地说道。
今天前来仪事的人虽然不少，但是真正有分量的却没几个。
赵国一方，主将李延岁数也大了，经历了一番生死战，又丢了一臂，精神和肉体之上都受了不小的打击，一直卧床不起。
另外一些裨将，不论是资历还是能力，甚至地位上，也没有能和夏桓平气而论的。
同样的，夏桓这边，真正能说上话的，也就只有虞猛一人而已。
夏桓皱了皱眉头，说道：“燕军什么时候也出了个将才，竟然能和蒯相一战？”
“倒不是燕军如何，而是蒯相自己出了问题。”
“蒯相怎么了？”夏桓心中一惊。
“蒯相早已是耄耋之龄，这几个月虽然看似齐军一路高歌猛进，可是背后哪里不是蒯相在出谋划策……”
虞猛的话，夏桓明白了。
行军打仗，本就是辛苦的事。何况蒯牧一路野战，比起守城的更辛苦。
巨大的压力，以及残酷的生存环境，终于是令这位智者的身体出了毛病。
“李广呢？”夏桓又连忙问道。
齐军的步伐既然受到了影响，那么李广那里自然会更加不遗余力。
“代郡已经沦陷一半了……”
虞猛说完，整个大厅之中便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这一战，怕是要输了……
众人口中虽然不说，但心中却莫不是这么想的。
“这些消息暂时不要让军中的人知道，北面的事也太远，我们也管不到。先守住阚于，向着如何击退李当户再说！”
夏桓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赵国人。
“请周王殿下放心。”在场的赵国将领连忙拱手应道。
现在这种士气低迷的时候，谁也不愿意背上一个扰乱军心的罪名。
“殿下，我倒是有一事不解。”
就在这时一向很少发言的王言，却是忽然开口了。
“什么事？”
“那一日，李当户明明没必要与我们硬碰硬，只需要固守，我们便难以突破。为何他还要兵行险招，亲自上阵呢？”
“兵行险招？”夏桓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此子深得其父之真传。当真是将人心把控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听夏桓这么一说，众人不由得都竖起了耳朵。
李当户那般看似鲁莽导致最后汉军败退的原因，也一直困惑着他们。
“那一日，三千骑兵猛攻左翼，竟然足足支撑了大半个时辰，这正常吗？”夏桓看着众人问道。
不等其他人回答，夏桓自己回答道：“当然不正常。而且，我观那左翼主将似乎还是那受辱的林觉。”
“难不成，之前的一切都是汉军在演戏吗？”在场的不少人一听，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这么一个简单的计谋，就引得他们出击，真是愚蠢到家了。
“当然是在演戏，只不过，演的太真了。”夏桓微微一叹。
“若仅仅是李当户鞭笞林觉，或许我们并不会中计，可是那些逃跑的士卒，却是令我们中计了。”
“的确，当时末将捉了几个口子，那些汉军对李当户的怨恨似乎不像是作假。”夏桓身旁的孙骞点点头向着众人补充道。
“一个骗局，要想骗过对手，首先就要骗过自己人。无疑，李当户做到了，所以我们也中计了。”
众人再次点了点头，同时心中也不免有些服气。当然，到不是对李当户，而是那受了辱的林觉。
尽管是在演戏，可是连自己人都骗过了的戏，可想而知当时林觉自己要承受多么大的痛苦和委屈。
话虽如此，但这些和后来李当户亲自上阵又有和关系？
“李当户这么做，虽然或许可以胜过我们，但是日后在军中的风评定然会收到极大的损失。一将功成万骨枯，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谁都不希望自己是别人脚下的枯骨……”
夏桓这么一说，众人似乎有些明白了。
“阚于城只是李当户面前比较坚固的一个钉子罢了，邯郸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为了一个钉子，丢掉了人心，邯郸还打不打了？”
众人终于拨云见日，明白李当户之所以亲自上阵绝不是逞匹夫之勇，而是在拉拢人心。
三千骑兵对上两千，单看数量胜负在赵国这边。李当户身为主帅，亲身犯险一战，自然能洗去之前令部下受辱的名声。
甚至，还能搏得更多人的忠心。
同甘共苦，一直都是军营之中拉拢人心的方式。
李广这么做了，所以后世司马迁评价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但，拉拢人心可不单单只有同吃同住这么一个方式。上战场，过命，才是更能吸引人心的方式。
“不过，这一次李当户算尽一切，却终归还是功亏一篑了！”一阵沉默之后，夏桓又宽慰起众人。
“这次失败，或许李当户可以不失军心，但士气必定还是极大受损的。想必，再过半个月也未必会出战……”
夏桓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嘴。
是啊，这个时候，阚于城内固然士气不高，但是李当户那便也应该是一支疲惫之师。
“敌住我扰，敌疲我打。”夏桓忽然想到了某人的名言。
要想执行这样的任务极有风险，不但要士气依旧，更要有能够扰敌之后逃跑的能力。
目前整个阚于城之中，能有这样能力的，显然只有一支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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