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非去不可

　　一直以来，中国农业都是一年一熟制，南方北方都一样。这主要是因为中国古代的粮食作物生长周期都很长，比如说南方的水稻，从播种到成熟需要七八个月时间，也有一些生长周期短一点的，但短得有限。北方种的粟生长周期也普遍在四五个月左右，北方无霜期是比较短的，种一季粟就得四五个月，谷雨时节种下去，等到收获的时候已是中秋，这个时候虽然还有一点时间可供农作物生长，但再种一季铁定是不够了的。

　　一直到北宋时期，宋朝从中南半岛引进生长周期短、产量又相当高的占城稻，南方才开始推广一年两熟制。占城稻最大的优点就是生长周期短，从播种到收获只需要三个月多一点，比中国传统的稻种短了差不多一半，给农民腾出了大量的农时，一年两熟不再是梦。北方则没有这么幸运，没有地方可给他们引进早熟良种，他们依旧在搞一年一熟制。也正是从宋朝开始，南北经济实力迅速拉开了差距，到明清时期，经济中心已经从北方转到了南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说别的，就说农业吧，人家每年比你多种一季粮食，多收一倍甚至不止一倍的粮食，你拿什么跟人家争？

　　古代就是这样，农业兴则百业兴，农业崩溃，整个社会都得崩溃。南方在农业上将北方甩开了一大截，经济中心南移也就是必然的事情了。

　　不过从明朝中期开始，两年三熟制开始流行。当时明朝的人口快速增长，耕地面积却不会随着人口增长而增长。要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可以种粮食的地却越来越少，农民不得不另想法子，麦粟轮作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当时的农民在秋收之后种下小麦，第二年五六月的时候收获，收获完后立即补种粟，到十月初开始收获，收割完后就不再种了，到第二年三四月份又种粟，八九月份收获后种上科小麦……就这么2-1-2、2-1-2的轮回。为什么是两年三熟，而不是一年两熟呢？原因也很简单：不是农民懒，而是一年收了两季粮食之后，就来不及播种冬小麦了。冬小麦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种的，种得太晚了，来不及发芽就开始下雪了，全白瞎。两年三熟制刚好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付出的代价却是地力被严重透支，亩产量越来越低……

　　不得不说，李睿的提议实在太超前了，超前了一干多年，听得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傻傻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李睿说：“别拿这种目光看我，我既然能提出这样的建议，那就肯定有把握取得成功的。”

　　贾攸说：“万一失败了……”

　　李睿说：“不会失败，而且就算失败了，撑死也只是浪费一些种子而已！而一旦成功了，则可以多收一季粮食，这么划算的事情，不做的是傻子！”

　　贾攸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照这个方案来的话，他们每年至少都有一季粮食打底了，至于夏收后抢种的那一季，能成功的话自然是极好的，就算不能成功，顶多也只是亏掉一些人工和种子，稳赚不敢说，但肯定不会赔本。他说：“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不过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只是具体应该怎么做？”

　　李睿说：“给我弄块地，明年我教大家怎么做。”

　　北宫静见他自信满满就知道这法子可行，不过她还是担心：“一年种两季粮食的话，地力跟得上吗？小麦可是很耗地力的！”

　　李睿说：“没事，把军马场的粪肥再加上城中百姓日常排泄的大小便收集起来施进地里，可以大大补充地力，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用石膏配制一点高效肥料。保证把地力补得足足的。”

　　萧育问：“这样会不会让农民过度疲惫？我的意思是现在中原十室九空，有大量土地荒芜了，我们想种哪块种哪块，真没必要搞什么两年三熟制。”

　　李睿说：“多种一季粮食就多一重保障。现在天灾这么频繁，只种一季粮食，遇上天灾失收了怎么办？那可是要饿死人的！”

　　他其实也知道萧育说得对，现在南阳、襄城二郡是典型的地广人稀，人口不足全盛时期的三成，大量土地抛荒，他们甚至可以搞轮耕制，给每户农户分两份地，一份耕作一份荒着或者种苜蓿大豆之类的作物养地力，真没必要那么辛苦的去搞什么两年三熟制。但他比萧育更清楚，接下来两百多年的时光里，天灾会越来越频繁，传统的一年一熟制根本就无法抵御越来越可怕的天灾。在这个时代，亩产量是很低的，农民辛辛苦苦一年，产的粮食也只是勉强够吃而已，得连着三年丰收才能攒到够吃一年的余粮，而在这见鬼的小冰河时期，碰到连续三年丰收的概率比买彩票连续抽中三次头奖还要小！

　　占城稻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还不是因为它生长周期短，一年可以种两季，就算一季失收了，都还有一季的收成兜底？退一万步，只要连着两季收成尚可，农民也攒够了可以吃大半年的余粮，就算接下来一年两季都失收了，他们也可以利用这些余粮再加上野菜以及官府的赈济熬过这个灾年！

　　这抗灾能力比起一年一熟时强太多了！

　　在李睿看来，推行两年三熟制势在必行，老百姓可以暂时用不着这项技术，但必须得会，免得需要用到时全抓瞎！

　　司马诠发话了：“李将军只管去试，若真的能两年三熟，朕必下旨让老百姓效仿！”

　　李睿说：“遵旨！”

　　进行两年三熟制试验的提议就这样获得了通过，这次尝试将深刻地改变历史。

　　北宫静也翻开手中的文件，扫了一眼，说：“眼下南阳、襄城存粮紧张，急需补充，然而周边地区要么被胡人占领，要么被胡人打烂，别说买粮，哪怕抢粮都没地方抢。唯一可以获取粮食的地方，只有荆、湘、江三州了，可现在荆、湘、江三州都在叛军的控制之下，对三州用兵势在必行。”

　　众人都点头表示赞成。眼下南阳的存粮已经快耗尽了，而荆、湘、江三州的水稻却已开始成熟，尤其是湘州，甚至开始收获了，只有向这三州用兵才能获得粮食补充。再说，即便不冲粮食，他们也得向南方用兵，小小的南阳、襄城两郡要养活近四万正规部队，实在太吃力了，不扩张就只有死路一条！

　　李睿说：“我赞成。不仅要对南面用兵，而且越快越好，一个月内不能从南面获得粮食补充，南阳和襄城二郡就要爆发饥荒了，我们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司马诠问：“三位爱卿认为谁更适合领兵南下平叛，将三州纳入朝廷的控制？”

　　三位柱国大将军对视一眼，李睿第一时间就表示认怂，北宫静在权衡利弊，司马范则迅速下定了决心：“我去吧。我是在荆州长大的，对那里的气候、风土人情都了如指掌，与当地豪强也有交往，我去最合适。”

　　贾攸皱起眉头：“你去南征的话，南阳这边怎么办？现在朝廷草创，很多东西都还没有完善，干头万绪难以理清，需要你坐镇，你走了，这些事情交给谁？”

　　司马范无奈的说：“这些事情有缺粮重要么？”

　　贾攸顿时就无话可说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眼下南阳小朝廷刚刚成立，各方面的制度都还没有完善，甚至没来得及制订，很多部门也还没有成立，干头万绪，需要一个有威望，同时跟皇室又够亲近的人来主持，这个人选非司马范莫属。

　　可是，南阳快没粮食了！

　　制度没有完善，很多部门还没有成立，这些固然是会对政权的正常运行造成干扰，可是没粮食吃，整个政权都会在一夜之间崩盘。没有粮食，再完善的制度也没有办法运行下去，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而南征的统率看似有三个人选，其实根本就没得选。李睿最擅长的是改良兵器、战术，指挥大兵团作战超出了他的能力极限，这一点从他带后平定王如之乱时数次陷入险境差点丢掉小命就可以看出来，让他带兵去打这种仗，那纯粹是嫌自己的兵和钱太多了，拿去打水漂。北宫静骁勇善战，智勇双全，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和极高的威望，但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这个时候再让她带兵到气候与北方大不相同的南方去作战，很可能会导致她病情恶化，最终要了她的命！

　　只能是司马范了。他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称不上很强，但也不弱，弱的话可没办法跟石勒这个大魔头对峙数十日并且在最后找到机会狠狠咬了石勒一口。而且他本人是在荆州长大的，他麾下现在也有两干多荆州老兵，此外还有一支八干人的荆州兵预备队，熟悉当地的气候和风土人情，跟当地豪强也说得上话，让他去最合适。再说了，现在南阳小朝廷急需一场大胜来给司马家挽回颜面，让老百姓重新恢复对司马家的信心，眼下这场战争就是极好的机会。

　　他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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