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日子都不好过

　　其实对于凉州、关中派系的势力来说，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趁着匈奴汉国刚刚遭遇一场惨败，精锐折损大半之机渡过黄河，直扑平阳，抢在朝廷大军进入关中之前拿下平阳，抢下这灭国第一功，这样才能将利益最大化。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是众将领反应十分冷淡。

　　不是他们不想要这灭国第一功，实在是这场战争打得实在太久了，他们在战火中煎熬得也太久了，尤其是关中派系，这些年来胡人大军一直在关中平原打转，时不时不包围长安让他们去过那种啃树皮吃老鼠的日子，他们早已经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只想早日结束战乱，过几年太平日子。这灭国第一功固然诱人，可跟尽早结束战乱、迎来太平人间相比，真的微不足道。

　　想要尽早结束关中地区的战乱，最好的选择就是迎朝廷大军入关，这一点大家还是心知肚明的。

　　此时呕血昏迷的刘聪已经在万余骑兵精锐的护送下返回了平阳，留下秦王刘权和光禄大夫王延率一万七千步骑军据守潼关，同时下令关中地区效忠匈奴汉国的汉人地主武装以及杂胡尽数往潼关方向集结，准备在这里跟晋军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攻防战，为已经风雨飘扬的匈奴汉国争取喘息之机。

　　现在白马寺惨败的后果已经完全暴露出来了，关中、并州往日那些对匈奴汉国府俯首听命的汉人地主和杂胡部落都不大愿意听从他们的命令去跟晋军作战。不过光禄大夫王延却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他亲自召见那些汉人大地主，对他们说：“过去七年南阳朝廷一直在迫害士族、豪强，不知道灭了多少士族豪强满门，没收了他们的田地。那些没有犯罪的士族豪强尚且如此，你们这些替匈奴人卖过命的就更不可能逃得过，晋军攻破潼关之日，便是你们破家灭族之时，不想被破家灭族的，就将你们的兵员、粮食都拿出来，帮助汉国挡住晋军！”一番话听得那些心里长了草的汉人大地主面如土色，冷汗直流，不敢再有别的心思，纷纷带着自家私兵开往潼关。

　　王延又对那些杂胡部落说：“晋军攻略河南、山东时大开杀戒，高鼻多须者一律师斩杀，完全不给胡人活路。这些年你们杀了多少晋人，把多少晋人妇女孩童当成了食物？一旦晋军攻破潼关进入关中，你们肯定是要被清算的，一个都跑不掉！”

　　那些杂胡部落也给给吓坏了。

　　过去百年时光里，曹魏和西晋都不把他们胡人当人看，让很多胡人部落明明在汉地定居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却对朝廷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都欠奉。在他们看来，晋军会不会像对付河南、山东的胡人那样对关中地区的胡人进行大清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晋军有这样的能力！

　　他们很清楚过去十几年里自己做过多少恶，屠戮了多少晋人，一旦晋军进入关中，他们怕是只有死路一条。晋人对他们的态度本来就恶劣，在他们做了这么多恶之后还指望大家和平相处？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

　　于是这些杂胡部落也纷纷动员部落里的青壮，协助匈奴汉国大军守卫潼关。

　　凉州军在沿渭水推进的时候就不断遭遇汉人地主武装和胡人骑兵的攻击，虽然凭借谢艾那过人的指挥天赋和凉州军强悍的战力，他们轻松击败了这些武装，但推进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任何政策都是有风险的。李睿为了杜绝北方胡人再次作乱，在河南、河北对胡人进行大清洗，愿意投降的迁往南方开荒，不愿意投降的直接砍了，此举不失为斩草除根之策，但副作用也不小。北方胡人知道一旦晋军攻入河北、关中、山西，他们就别想有活路了，都咬着牙要跟晋军玩命了！

　　不过，匈奴汉国所面临的威胁可不仅仅是来自潼关这一个方向。就在刘聪匆匆退回平阳的时候，晋阳方向的晋军也从那座他们坚守了十几年的坚城中开了出来，一万多百战精锐朝着汾北方向浩浩荡荡地推进，分布在晋中盆地各个角落的各坞堡武装群起响应，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大批嘴唇还没有长须便开始与胡人厮杀了的坞堡私兵和十几年来一直颠沛流离，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的流民武装纷纷加入，这支晋军的规模迅速扩大。梗阳、阳邑、祁县、大陵……一众与胡人反复争夺了十几年的县城在他们凌厉的攻击之下纷纷被收复，看这速度，用不着一个月，他们便能收复整个晋中盆地了。

　　整个匈奴汉国俨然一棵在大风中摇摇晃晃的大树，每一阵风吹过来，这棵大树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最可怕的是，这棵大树已经被驻空了，哪怕一阵轻风，都有可能让它轰然倒下。

　　而现在，它要面对的却是十六级台风！

　　整个北方都能听到这棵被蛀空了的大树摇晃时发出的可怕声响。

　　跟匈奴汉国相比，石勒的日子可就幸福太多了。晋军似乎被匈奴汉国的挑衅给彻底激怒了，最精锐的人马都集结到了潼关方向，发誓要先踏平平阳，再回头攻打河北，得益于晋军战略重心改变，羯胡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遭到晋军的攻击。

　　不过他也有烦心事。

　　首先是在白马寺惨败之后，原本在与荥阳方向的晋军对峙，作为疑兵吸引晋军的那一万多杂兵居然杀掉了胡人将领，渡过黄河向晋军投降了。更让石勒愤怒的是，那个带头斩杀胡人将领然后带领部队渡河逃奔晋军的家伙姓石，名瞻！

　　哦，这位仁兄原本不姓石的，人家姓冉。这个名字大家可能有点陌生，但他儿子的名字估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儿子叫冉闵。

　　冉瞻原是乞活军中的一员，十二岁的时候乞活军被石勒击败，冉瞻也成了俘虏。石勒见他聪明伶俐，又颇为悍勇，十分喜爱，将他赐给石虎作养子，并赐姓石。石瞻也很争气，不管是习武还是读书都异常刻苦，年纪轻轻便已练就一身好武艺，在行军打仗方面也颇有天赋，这段时间他指挥万余以投降羯在的乞活军为主体的杂牌在黄河北岸频频佯动，成功地将大批晋军吸引在荥阳一带，使其无法增援洛阳战场。石勒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打算给他一点封赏好让他更加死心塌地地替自己卖命……

　　不成想，人家转头就给他来了个大的，直接带着这万余人马渡过黄河向晋军投诚了！

　　虽说这一万多杂牌绝大多数都是乞活军那帮臭要饭的，就算全都投靠了晋军，石勒也没啥损失，但是这次大规模的投诚还是让石勒颜面扫地。本来连吃败仗，威信大损，局势就已经很不妙了，现在冉瞻又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简直就雪上加霜啊！石勒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

　　石勒一怒之下也就怒了一下。按他的性子，发生这种事情定然要带领大军渡过黄河，将冉瞻以及那帮吃里扒外的乞活军斩尽杀绝的，但现在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在他的背后，段部鲜卑已经闹腾得越来越凶了。

　　早在石勒在山东与祖逖作战的时候，段部鲜卑便开始在他的背后搞事，频频派出使者收买河北汉人大地主和杂胡部落头人。不过那时候孔苌还在河北，段部鲜卑不敢闹得太凶。等到孔苌领兵南下，在洛阳与晋军旷日持久地对峙，段部鲜卑再无顾忌，在六月份突然出动精锐骑兵一万余人，横扫了蓟城周边数个被羯胡占领的县，然后将军事重镇范阳围得水泄不通，羯胡数次前来增援，但都让段部鲜卑的铁骑给打了回去，不仅没能解范阳之围，还平白折损了许多人马。石勒本来想亲自领兵前往范阳会会段部鲜卑的，但走到一半便得知晋军大举向洛阳方向增兵，孔苌怕是吃不消，无奈之下只得掉头南下，前去增援洛阳战场。

　　然后……没有然后了，通过侦骑得知石勒跑去增援洛阳之后，段部鲜卑立即向被他们围困了两个月之久，已经饿到连茅坑里的老鼠都逮来吃光了的范阳城发起猛攻，经过三天三夜的厮杀，范阳城被攻破，城中五千余守军被段部鲜卑屠戮殆尽，这座要塞就此落入段部鲜卑手中。于是，刚刚在洛阳吃了大败仗，狼狈逃回邺城的石勒愤怒地发现，他现在的处境并不比匈奴汉国好多少，手下反骨仔带着一万多人投靠了晋军不说，背后还让段部鲜卑这个死对头狠狠捅了一刀，此前被他压制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段部鲜卑再度崛起，威震幽州！

　　这也是他没能带兵过河找冉瞻这个反骨仔算账的主要原因。除了损失了太多精兵强将，急需舔伤口外，段部鲜卑的威胁也不容轻视。他必须尽快对段部鲜卑采取行动，否则段部鲜卑很快就会吞下整个幽州，到时候他将不得不以一州之地去应对大晋举国之兵的进攻！

　　他自问没有关羽那么勇，能够一郡州敌一国，所以他必须抢在晋军渡河北上之前摆平段部鲜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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